喂飽一頭猛虎,與喂熟一群猢狲,利弊長短,顯而易見。
王允籠絡薊王,不惜割河北四州。至于天下猢狲,當不假顔色。淮泗諸王,近在咫尺,卻不尊朝堂。年年奉獻壽春,不與甄都往來。更加天下三分,人心思亂。皆作壁上觀,欲左右逢源。
群雄皆,竊以爲。爲将天下人心,收歸己用。叔侄三方,必争相籠絡,無所不用其極。故,有恃無恐。不料王允反其道而行之。狐假虎威,欲收諸侯,治政之權。
若淮泗諸王,皆不得親政。國相皆爲王允指派。合肥侯危矣。
若抗命不遵。董侯一道诏命。薊王便可興王師南下,攻無道而伐不義,則福莫大焉。
或有人言。先前薊王恪守臣節,疏不間親,卑不謀尊。不裹入叔侄内鬥。今時今日,何故改弦更張。
此一時彼一時也。
所謂“得人錢财,與人消災”。王允力排衆議。一意孤行,奪人先聲。将幽、冀、并、涼四州,割與薊王。
不說董侯年少,“崽賣爺田不心疼”。叔侄二人,外寬内忌。薊王大漢一藩,乃心腹大防。盼其一朝暴斃,支離破碎,猶不可得。如何肯将河北大地,一刀割去!
“蝮蛇螫手,壯士解腕”。王允斷腕河北,以四州豐膏,喂飽猛虎也。
“(陳)登見曹公言:‘待将軍(呂布)譬如養虎,當飽其肉,不飽則将噬人。”公曰:‘不如卿言也。譬如養鷹,饑則爲用,飽則揚去。’”
換言之。是飽是饑,且看是養虎還是養鷹。薊王,猛虎也。
飽食河北,子孫無憂。焉能不聽命行事。
更何況,諸王非天子。薊王總王權之極,正當讨之。
先前,叔侄三人,皆有再并數縣之意。皆被薊王婉拒。正如王太後所言:“君有所賜,臣有所辭”。恪守臣節乃其一。無知輕重乃其二也。
“重賞之下,必有勇夫”。又說“錢能通神”。趨利避害,人之常情。終歸“熙熙攘攘,利來利往;人爲财死,鳥爲食亡”。
薊王既不願再并封國。何不以輔漢大将軍,兼督四州。
果不其然。薊王欣然領之。
此舉,必令叔侄二人,追悔莫及。
王允,果然王佐之才。老謀深算,旁人難望項背。若非王允自行道破,便是座下一衆心腹黨羽,時至今日,亦未能窺破神機。
唯有薊國謀主,将計就計,爲薊王再取十縣。
“董賊焉有命乎?”不其侯伏完,忽有感而發。言下之意,欲王允相争,自尋死路也。
言罷,落針可聞。群僚噤聲,卻見王允撫掌而笑。
衆皆大笑,其樂如初。
事不宜遲。尚書台這便拟诏,轉呈董侯禦覽。稍後,昭告天下。
首當其沖,青、徐、荊,凡四方将軍治下,諸侯縣主,無诏不離。不得幹政。
稍後,北海相孔融,輕車簡從,入北海王都。
北海王,一笑嗤鼻,本欲驅走了事。豈料孔融從容自若:“王上不遵天子,置薊王于何地?”
細語輕言,似晴天霹靂。一語驚醒夢中人。
北海王毛骨悚然,汗如雨滴。
今非昔比也!
利弊權衡,不過一瞬。北海王遂将治國大權,雙手奉上。孔融單車定北海,遂成佳話。廣爲流傳。
不等叔侄醒悟。淮泗諸國相,已自甄都出發。
楚都壽春,合肥侯行宮。
“王允老賊!”車騎将軍袁術,怒不可遏。形勢陡轉。淮泗諸王,除陳王劉寵,并魯相宋奇,皆被奪權。
國相王都治政,先将曆年稅賦補齊。糧草辎重,大張旗鼓,裝車運往甄都,以解燃眉之急。國主奪權,豫州、青州、徐州,形勢陡轉。悉奉董侯爲主。
“好一計『割肉飼虎,狐假虎威』。”合肥侯如何還不醒悟。
“敢問陛下,爲今之計,該當如何。”大将軍袁紹,持芴跽奏。
“力保壽春,順下江左。”合肥侯言道:“飛雲北投,用之不及。徵集民船,順下江東。”
“喏!”淮南尹兼尚書令袁遺,奉命出宮。
“揚州乃心腹之地。斷不容有失。凡不遵号令,悉數驅離。”合肥侯當機立斷。
“臣,領命!”袁術領命自去。
合肥侯環視殿中群雄,擲地有聲:“存亡之際,諸位當奮起。”
“臣等,遵命!”群雄下拜。
壽春陳淮水之南,與甄都隔空對峙。本就是楚之雄城。自遷都以來,合肥侯廣招良工,夜以繼日,苦心營造。雖不敢斷言,固若金湯。然急切間,斷難攻破。除非有飛雲、蓋海,堅船利炮,鐵壁铧嘴,搏命一擊。方有必勝之握。
以備萬一。先穩據淮南,在占江左。跨江扼淮。進可攻,退可守。立于不敗地也。尤其江東水運繁盛。造船技藝上乘。淮南能守則守,若不能守,遷都江東,亦無妨。
那時,隻需命一心腹,扼守淮南,阻董侯南下。待養精蓄銳,重整江南。再萬舟并發,反攻關東不遲。
思慮及此,合肥侯稍得心安。
漢中,南鄭。
前漢之初,漢中太守田叔,“置名材,立官室”,爲高祖督造行宮。兩漢之交,毀于兵禍。後又原址重建,今爲史侯所居。
“王子師果而有某,朕不及也。”聞諸相奪權,史侯一聲長歎。
食母史夫人,進言道:“陛下毋憂。妾以爲,關東紛亂将起,或覓可乘之機也。”
史侯笑問:“阿母以爲,孰勝孰敗。”
“董侯當據關東,合肥侯或避走江左。”史夫人亦有主見。
史侯又問:“若果如阿母所言,朕又當如何趁機取利。”
“合縱連橫,遠交近攻,可乎?”史夫人試問。
“可也。”史侯亦如此想。
徐州,下邳國,治下邳,領十七縣。
乃徐州大國。國相笮融,乃陶謙心腹,生性殘暴卻笃信佛教。麾下數千信衆,皆爲其死忠。且笮融本是丹楊強宗骁帥。借中飽私囊,吞并廣陵、下邳、彭城三郡食糧,招募數千私兵爲己用。
自持兵強馬壯,拒不奉命。将新任下邳相,攔在城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