言罷,眺望廬外,樹下二冢。
可埋三人也。
薊國都,西宮,增城二重殿。
薊王四時問候,風雨無阻。二宮太皇,雖權且栖身,卻賓至如歸。絕無寄人籬下之感。薊王先國後家。先問候二宮太皇。再順下一重殿,探視王太後,義王太後。
“敢問太皇,億萬家财散盡,所爲何來?”禮畢,薊王附身問道。
“家門不幸,無言以對。”言及億萬家财,一朝散盡。董太皇心如刀割。自簾後,頻頻拭淚。
既是家門之事,薊王亦不便多問。轉而言道:“大将軍孤懸京洛,雖有羽翼,然卻不足與王太師相争。關東十萬聯軍,『酸棗會盟』。挾威而聚,蓄勢待發。欲求,洛陽不戰自亂,八關不攻自破。坐收漁翁之利也。大将軍,今求得巨資,籠絡關西都尉,引朝堂明争暗鬥。且黨魁下獄死,洛陽必亂。那時,必有奸佞,裹挾大将軍,犯上作亂。兵谏二宮,屠戮百官。王太師固難逃身死族滅。大将軍亦恐難善終。”不料薊王已悉破天機。
“何以知之?”董太皇顧不得心傷,急忙止淚。
薊王遂以心腹之言相告:“時董卓恐十萬大軍一朝潰散,故分而治之。關東守京西,關西守京東。如此各斷歸路,唯有聽命行事,不敢忤逆。今,洛陽‘悉誅涼州人’之聲,不絕于道。乃至朝野上下,人人自危。四關涼州都尉,縱然惶惶不可終日。然朝堂之上,諸如衛将軍張濟、羽林中郎将李傕等,西州武人,亦無例外。黨魁名滿天下,王允尚不能容。以己度人,又豈容‘涼州人’乎?”
“王上言之有理。”窦太皇這便醒悟:“凡(董重)行事不密,所謀爲王允所知。必先發制人,罷衆人兵權。衛将軍張濟等,豈能坐以待斃。”
薊王順其言道:“此乃黨魁,連環計也。”
“計将安出?”董太皇大驚。
薊王答曰:“董重屢赴黨魁平樂會。必受其言語蠱惑。今求取太皇億萬家财,籠絡四關都尉。四關之中,必有人暗通呂布。呂布遂上告王允。乃至事發。王允爲除心腹大患,必先剪除(董重)羽翼。凡與大将軍合謀,如衛将軍張濟等,必首當其沖,悉除兵權,出爲外官。張濟、李傕等,乃西州武人,豈甘束手就擒。必行搏命一擊。裹挾大将軍,矯诏‘清君側’。裏應外合,破宮門,行兵谏。”
窦太皇續言道:“兵亂四起,王允、呂布,難逃善終。大将軍,恐亦爲人所害。億萬家财,付之東流;大将軍性命,亦難保全。謂‘人财兩失’,莫過如此。”
“這可如何是好。”董太皇這才悉知事大。本以爲破财免災。不料火上澆油,反令董重死于非命。
“敢問太皇。大将軍來函,究竟何所言。竟能說動太皇,散盡億萬家财。助其謀奪一朝權柄。”薊王必有此問。
“朕家門不幸,恥于言表。”董太皇依舊不願提及。
薊王身爲人臣,亦不便逼迫太甚。
然此中隐秘,事關天下興亡,不可不察。薊王又大膽進言:“太皇即來則安,無懼授人以柄。”
聞此言,董太皇流淚更急。哽咽言道:“王上之意,朕已盡知。”
簾後窦太皇亦感同身受。
待薊王告退。忽聽窦太皇低聲言道:“以享司寒,可乎?”時二人本欲共入司寒館,出爲仙家,不問世事。奈何董太皇心有羁絆,又難舍富貴榮華。于是反悔。
如今大禍臨頭,追悔莫及。
十裏函園,二崤城官堡,薊國邸。
閣下遊繳龐舒,入邸來報:“新任司隸校尉李肅,夜入車騎将軍府,呈報機密事。呂布又連夜出城,登魚梁台,告知王允。卑下竊以爲,必與大将軍所謀,莫大相幹。”
“董重,才疏志廣,中下之姿。行事不密,意料之中。”閣下主記蔣幹,似不意外。話說,京洛時局,亦在輔漢幕府掌控之中。
“爲今之計,該當如何。”龐舒求問。
“史夫人,可露行蹤?”蔣幹不答反問。
“尚未得知。”龐舒對曰。
“此人,亦是主謀。”蔣幹言道:“定要查出下落。”
“喏。”龐舒領命自去,亦不敢多問。
“大勢定矣。”蔣幹眼中,乍現精光。
罼圭苑,魚梁台。
新任尚書令桓典,不其侯太仆伏完,新任司隸校尉李肅,如約而至。
步入前殿。見車騎将軍呂布,赫然在列。
三人不敢怠慢,急忙上前行禮:“見過太師,見過車騎。”
“速坐。”王允一如往常,不苟言笑,表情肅然。
待三人各自落座。王允遂将董重所謀,告知于衆。
“何以知之?”不其侯伏完忙問。心中驚懼,溢于言表。
司隸校尉李肅答曰:“乃伊阙都尉,密語相告。”
先前,李肅爲伊阙都尉。善收買人心,籠絡頗多西涼将校。今雖入朝爲官,然繼爲關都尉者,乃其心腹。故悉知詳情。
“大将軍,意欲何爲?”不其侯仰問。
呂布一聲冷笑:“無它,爲求天下權柄耳。”
“衛将軍等人,皆出前骠騎營。”尚書令桓典言道:“若驟然發難,兵圍玉堂殿。陛下危矣。”
“老夫豈能令鼠輩如願。”王允擲地有聲。
“太師何所爲?”不其侯伏完,頓覺不妙。
“先殺張儉,以一警百。”王允切齒言道。
“太師萬萬不可。”不其侯伏完,伏地苦勸:“黨魁若死,恐人心不穩。”
“老夫,心意已決。”王允言道:“‘刑亂國,用重典’。‘故嚴刑峻法,破奸軌之膽’。”
“這……”不其侯伏完,無言以對。
畢竟有贈宅之義。呂布勸道:“君侯多慮。張儉雖有重名,然望門投止,屈節侍賊。與身染銅臭之崔烈,如一丘之貉。盛名墜地,不複先前。殺之,不足爲惜。”
王允表情釋然:“奉先,言之有理。”
殿内衆人,無不屏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