董重笑言:“旁人許公私分明。然袁公路素以俠氣聞。與臣私交甚笃,必言聽計從,退避三舍。”
“太師以爲如何。”董侯又問。
“老臣竊以爲,不妨一試。”王允答曰。
“如此,請大将軍去信袁術,說其罷兵。”董侯遂下诏命。
“臣,遵命。”董重奉命落座。
“淮泗諸王,出兵幾何?”董侯又問。
“回禀陛下,淮泗八國,聯軍五萬。正水陸并進,齊奔虎牢。”太尉馬日磾答曰。
“曹操、袁紹、孫堅等,又有人馬幾何。”
“許亦有,五萬之數。”馬日磾謹慎作答。
“十萬大軍。”董侯略顯驚慌。
王允寬慰道:“陛下毋憂。有四方将軍,從旁掣肘。關東群雄,難有作爲。”
“太師所言極是。”董侯這才想起,劉岱、劉繇、劉表、陶謙,年前遣使奉獻,拜四方将軍。荊州牧劉表,爲前将軍、假節、封成武侯。陶謙拜左将軍、徐州牧,封溧陽侯。加授劉繇爲揚州牧、右将軍。加授劉岱爲青州牧、後将軍。
“若命四方将軍,馳援京師。太師以爲如何。”董侯試問。
“不可。”王允答曰:“四方将軍,牧守四方。守土安民,不宜妄動。若興師上洛,境内空虛,恐爲關東所乘。”
“太師言之有理。”董侯亦知,守土有責。正因有四方将軍心向洛陽,不與壽春往來。淮泗諸國,并關東群雄,才不敢傾巢而出。留下半數大軍,守備境界。
且洛陽困守百裏之地。幽、冀、并、涼四州,因薊王而心向洛陽。然關東大地,洛陽并壽春,明争暗鬥。犬牙交錯,勢力割據。尤其豫揚二州,雙方不甘人後,各封州牧。
如豫州牧,洛陽以黃琬領之,壽春則轉授袁術。黃琬治颍川陽翟,背靠京師洛陽。袁術雖出身汝南,然汝南多屯田黃巾,不尊号令。唯将州治,立于陳國都。
黃琬看似勢單力薄,然卻與薊王沾親帶故。協辰夫人黃景華,黃瓊之女。若論所出,猶高黃琬一輩。
豫州轄颍川、汝南二郡,梁、沛、陳、魯四國,縣九十又七。
颍川、汝南二郡,因多屯田黃巾,故名義上,奉魯相宋奇号令,爲金市子錢家效命。實則暗以薊王爲尊。合二郡之力,足可與四國相抗。二郡願爲其所用,亦可知黃琬心向何方。
窺一州而知全貌。
上至州牧,下至令長,皆心有所屬。
魯國乃阿鬥封國。今阿鬥寄養于薊王宮。薊王于易縣,造甘泉宮以安置。“易縣爲京”,甚嚣塵上。若叔侄相争無果,薊王扶立阿鬥登基。魯國相宋奇如何則選,乃淮泗八國心腹大事。八國一體,形如“展翅飛鳳”。魯國居中爲鳳首。七國或爲爪牙,或爲羽翼,或爲心腹。魯國權重,可見一斑。
見董侯并百官,滿懷心事,沉思不語。
王允遂寬慰道:“老臣竊以爲,合肥侯,窺京師謠言,故令大軍扣關。以爲覓得可乘之機。然新春伊始,農耕爲重。此時興不義之兵,乃國之大忌。兵法雲:‘富治者,民不發轫,甲不暴出,而威制天下。’隻需扼守雄關,關東十萬大軍,必不戰自潰。”
“太師老成持國,諸公依令行事。”
“臣等,遵命。”三公九卿,齊聲下拜。
罷朝後。王允不苟言笑,起身自去。
百官躬身相送,魚貫而出。
“大将軍留步。”董重聞聲回頭,正是少府張儉。
“張公何事?”董重笑問。
“涼州都尉事,又當如何?”張儉問道。
“太師自有主張。”董重不以爲意。
“聞大将軍麾下将校,多出西涼。何不爲朝廷解憂。”張儉循循善誘。
“哦?”董重似懂非懂:“願聞其詳。”
“今夜平樂會,大将軍何不館中一叙。”張儉出言相邀。
“固所願也。”董重急不可耐。
車駕入府,沐浴更衣。待夜幕低垂,平樂會,如期而至。
平樂華館,枝燈高懸,堆光如晝。能受邀與會,皆是京師名流,太學名士。亦或是與黨魁張儉,同朝爲官,同爲黨人。
待董重入館,掃眼一觀。方知此次平樂會,西州人士,尤其多。涼州因薊王而定,亦因薊王而興。輔漢幕府統羌氐牢城。涼州牧掌治下漢民。絲路流金,惠及西州。今季上計,西州足有千萬之衆。隸屬于輔漢大幕府,足有八百萬口。古羌順下冰原,西域行國遊民内遷。羌氐諸胡,甚至遠至巴蜀,蜀身毒道沿線,零散部族,舉家來投。涓涓細流,積少成多。
西州大治,和合漢風。往來絲路,反哺洛陽。
尤其薊王興王陵于西郭。函園上下,西州人士,何其多也。平樂館距函園,咫尺之遙。便有西州人士,慕名而來。與黨魁結交,亦是人之常情。不足爲奇。
心念至此,董重稍稍得安。
便有太學生,往來奔走。亦有知名黨人,爲雙方引薦。
陰懷名刺,乃是必然。
董重雖遠離朝堂,然畢竟位高。多有沽名釣譽之輩,上前谒見。董重來者不拒,風發意氣。待夜宴始,被衆星捧月,奉爲上賓。
絲竹之音,靡靡之樂。席間觥籌交錯,歌舞升平,莫過如此。
“‘是以人主處匡床之上,聽絲竹之聲,而天下治。’”酒不過三巡,張儉捧杯笑道:“今夜,我等便‘處匡床’論‘天下治’。”
黨锢已解。士大夫清談之風,自黨魁複興,且愈演愈烈。
如前所說,今漢多以征辟、察舉等制度,選拔人才。其标準,大半源自風評。風評,多出清議。
初時,清議多爲“經明行修“。經“風謠“并“題目“來表現。謂“風謠“,即用詩詞歌賦,簡短有力,便于流傳的特點,來展現個人“德業“并“學行“。謂“題目“,即稱述人物之品德、性格、才能及識度(見識與器度)。二者相合,既稱清議:“好說是非,則以爲臧否;講目(題目)成名,則以爲人物”。是非标準,則以“名教(封建禮教)”爲依歸;由名士大儒,如許劭兄弟,鐵口直斷。諸如曹孟德,亦不例外。足見風靡。
然自桓靈以來。奸佞當道,朝政日非。士大夫多以清議,褒貶人物、左右輿論、抨擊時政,與宦官鬥争。遂被宦官及黨羽诟病,“上議執政,下譏卿士“,“危言覆論“。起前後二次“黨锢之禍“。因言獲罪,“破族屠身“,望風而逃者,不計其數。
黨魁亦不例外。
今,黨人得赦,重歸朝堂。
以黨魁爲首,再興清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