劍眉朗目,表情淡然。
少年城下勒馬,見吊橋損毀,城門洞開;城頭遍插羽箭,殘血未幹。又見三兩賊兵,提盾捉刀,奔出城外。心中已有計較。
“來者何人,報上名來。”賊酋色厲内荏,遠遠叫喊。
“問人姓名者,先自報家門。”少年驅馬上前:“你等又是何人。”
“我等。”話将出口,守關賊酋,猛然醒悟:“休呈口舌之快。速下馬就擒!”
城頭張弓搭箭,城下揮刀示威。賊人紛紛叫嚷:速速下馬,速速下馬。
說時遲,那時快。
少年輕夾馬腹,神駒電射而出。
白駒過隙,忽然而已。
一閃寒芒。
環刀崩折,虎口崩裂。人馬騰空,如泰山壓頂。四蹄砸落似隕鐵流星,賊酋猛然縮頸。不料馬背少年探身撈月,賊酋駕霧騰雲,眼冒金星。竟被裹挾而去。
“哇——”餘賊驚呼倒地。不知頭領已被人掠去。
噗噗噗!
城頭亂箭,這才姗姗來遲。
“好漢饒命!”賊酋趴伏鞍前,尖叫求饒。
少年言道:“如實作答,便饒你性命。”
“定、定、定,知無不言。”言如飄絮,随風逝去。
新野鄧氏,源于鄧禹。鄧禹,字仲華,位列雲台二十八将之首。爲光武中興,立下大功,因而滿門顯貴。“自鄧氏中興後累世寵貴,凡侯二十九人,公二人,大将軍以下十三人,中二千擔十四人,列校二十二人,州牧郡守四十八人,其餘侍中、将、大夫、郎、谒者不可勝數。”
尤其和熹皇後鄧綏,臨朝稱制十六載。鄧氏權勢,攀至頂峰。永甯二年,鄧太後病逝,安帝親政。鄧氏一族,盛極而衰,慘遭滅頂之災。新野鄧氏,爲避殺身之禍,紛紛外遷。家族由此衰落。
新野鄧氏與陰氏,世代聯姻。車内椁中鄧氏女,便爲陰氏婦。
何後送其歸葬陰氏祖陵。
三舉鄉黨之郦城令陰修,便出新野陰氏一族。另有族中青年才俊,陰瑜。數年前,有海内大儒,爲其登門說媒。欲聘荀采爲妻。被慈明無雙婉拒。稍後荀采出仕薊國,拜中書仆射。世人方知,名花有主。
陰氏,自興于光烈皇後陰麗華,頹于和帝陰皇後。時下,已淪爲當地名門,鮮有上洛。
新野,位于南陽與襄陽二郡之間。“淯水枝津分派,陂水所溉,鹹成良沃,又有豫章、鄧氏等陂,蓋地爲良沃,故以新野爲名”。扼夏路,乃順下襄陽,兵家必争之地。
換言之。何後一行,需繞穿宛城,方能抵達新野。
宛城乃帝鄉。二百年繁華,一朝盡毀。城中一切,皆毀于大水。尤其境内豪強塢堡,官寺工坊林立。洪峰過後,兵器積銅,深埋淤泥。又遭烈陽曝曬,遂成鐵闆一塊。
城中泥厚數丈,樓閣皆成屋宇。城内城外,遍地土丘坑洞,皆爲盜掘泥下積财。
八方齊聚。魚龍混雜,無主之地。
或以豪強塢堡爲據,或以鄉邑亭舍爲界。抱團結社,派系林立。
彼此井水無犯,斷不可挖過界。
最近又有豪強大姓,傭兵返回。攻打占巢盜賊,收複自家塢堡。盜賊于是奔走串聯,共禦強敵。
争鬥不斷,更添其亂。
唯有例外,便是遊商。往來過境,毫發無傷。
所謂斷人财路,猶如殺人父母。無遊商銷贓,不義之财如何能變現。自斷财路,智者不爲。
這日清晨,便有一支洛陽遊商車隊,入宛城市中。
南陽賊酋,攜珍寶齊聚。
洛陽遊商,笑臉相迎,來者不拒。見其出手闊綽,賊酋各自暗中結交。已備廣開财路。
遊商趁機,道明心意。私言道,有“甘夫人”者,自洛陽夫家,出逃南陽。若能尋回,必有重謝。又取甘夫人畫像,暗授賊酋。
重賞之下必有勇夫。賊酋遂領命而去。
于是乎,何後車駕初入宛城地界,便被賊人暗中盯梢。
隻因匹馬單車,太過顯眼。
尤其車廂,多被棺椁所占。何後并何苗,臨窗側坐。窗簾颠簸起伏,遂被窺得真容。賊酋得報,暗中尾随,伺機而動。
“夫人,恐大事不好。”青牛師隔窗言道。
“可是被賊人窺破。”何苗忙問。
“正是。”青牛師等人,雲遊四方,行走江湖。凡有風吹草動,自會心生警醒。
“如此,當速行。”何苗急道。
“賊人以爲我等不察,故未曾發難。若此時輕舉妄動,賊人必傾巢而出。”青牛師言道。
何後輕輕颔首:“依上師之見,賊人當何時發難。”
“必是更深夜靜,趁我等夜宿不備之時,一舉拿下。”青牛師答曰。
“如此,可先行。”何後又道:“待天地昏暗時,再做計較。”
“喏。”青牛師遂安心駕車。
宛城市中。
得賊人通風報信,洛陽遊商大喜。
遂命麾下死士,前往截擊。
洛陽遊商不是旁人,正是董卓之弟,董旻假扮。先前奉命駐守廣成苑屯田。收董卓密令,星夜南下。趕在何後之前,車入宛城。籠絡賊寇,截擊何後。
不敢告知實情,遂托言“甘夫人”名。
博望坡上,博望城。
見城門大開,掩旗息鼓。知賊人已有所備。華雄遂引五百王騎,城下列隊。
周倉并裴繼,領兵卒十人,出城相見。
“見過華都尉。”周倉馬背行禮。
觀其相貌神色,華雄抱拳回禮:“足下何人也?”
“某乃周倉,本是南陽黃巾。據守博望,亂世苟活。”周倉如實作答。
“某此來,不爲剿滅黃巾,隻爲尋人。”華雄問道:“敢問渠帥。可有洛陽車駕入城。”
“遊商往來,不絕于道,自有京師來客。”周倉答曰。
“可有車馬出城。”華雄又問。
“有。”裴繼如何能忘:“便有洛陽貴公子,重金求購殇婦。恐日久身腐,故連夜出城。”
說者無心,聽者有意。華雄追問:“貴公子是何相貌,身旁随從若何?”
裴繼答曰:“貴公子美姿儀,面白如傅粉。身旁有方士三人相随。”
華雄眼露精光:“車往何處。”
“自是南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