比起近海航運,賽馬實屬高風險。尤其競速賽,快馬加鞭,更不可預測。
騎手并賽馬損傷,在所難免。輕則頭破血流,重則筋斷骨折,乃至殒命當場。且賽馬金貴無比。即便薊國号“千乘之國,萬馬之邦”。訓練一匹賽馬,亦是千挑萬選。耗費精力心血,不可預估。
價高幾何,可想而知。
薊王言道:“賽馬保券,除馬主支付外,宜當由博資中取其一。”言下之意,賽馬風險,由馬主并馬會共擔。賽馬早開博戲,雖齊民隻可壓百錢,然場場下來,積少成多。亦是一筆巨資。
“敢問主公,保費仍百取一乎?”右相耿雍起身奏問。
“百取二。”薊王言道:“當高于寄艙。”
“喏。”
“保全券,當由何處發放。”右相再問。
“當由赀庫開立,再由各署寺簽訂,出具。市樓、傭兵公會,皆可取用。往來商隊,亦可訂立保全券書。具體事宜,再議。”薊王言道。
“喏。”群臣應諾。
保全券,類後世商險。随薊國商業不斷興盛,應運而生。可以預見,當助推海外商貿,更加繁盛。
不出薊王所料。既保全賽馬,可否保全車駕;既保全寄艙,可否保全整船?
随之而來,保險産業,應運而生。
此與耕一餘三,殊途同歸。
薊王終極目标,“老有所終,壯有所用,幼有所長,鳏寡孤獨廢疾者,皆有所養”。
能不能實現,先不論。正如少年時,三墩答阿母言:且,走着看。
即便畢其一生,力所不能及。孤不是還有三百子嗣。百子再生百子,“子又生孫,孫又生子;子又有子,子又有孫;子子孫孫無窮匮也,而山不加增,何苦而不平”?
要不要再生?
慮及大功未成,薊王頗爲意動。
舍孤一人無妨。奈何三百雲霞衛,望穿秋水。如何輕棄之。
不是說“子子孫孫無窮匮”嗎?
何必将天下事,皆負一人身。終歸一張一弛,文武之道。薊王慎重。
薊王親創之體系,正乘風萬裏,放之四海。
餐畢,略作小憩。醒鑼敲響,朝議再起。
二位國相,逐條通禀。薊王攜群臣,共商議。直至晡時。散朝後,百官魚貫而出。群臣圍攏到鄭玄等萬石國老身側,求問國政。尤其保全券之利弊,乃衆人心之所牽。
鄭玄、盧植等人,自當知無不言,言無不盡。便是市舶令田骅,亦被反複求問利害得失。群臣拳拳之心,可見一斑。
家馬令蘇雙,雖亦一知半解。然終歸是薊王所創。必于國有利。便先行離去。
車駕入南港,換乘公船,返回樓桑。濩澱水兩岸,苜蓿如茵,紫花漸落。殘香猶存。堤上牧人,正驅車收割。制備冬儲飼料。
想當初,督亢大澤,百裏泛濫。薊王築堤通渠,于一片白澤中,造督亢新城。彼情彼景,曆曆在目。每每泛舟,往來王都。睹兩岸碧水青禾,水天一色。蘇雙皆不由感慨萬千。
少時劉備,今日薊王。十裏樓桑,千裏薊國。
見船上琉璃傳證,上書四字:薊家馬令。白湖水閘,徐徐升起。舟入白湖,于港口停靠。蘇雙信步登岸,沿十裏長街,向薊王老宅走去。
薊王陸城侯老宅後院,大馬廄二樓,便是家馬令官寺。
大馬廄,倚牆而建,兩側對開。先爲二重,今已增至三重。左側爲家馬令署,右側爲大廄令署。先國後家,右上左下。
平日不走正門。後院另闊角門。車馬可通行無阻。爲何不開正門。隻因籍田倉封堵也。
蘇雙之所以着急返回,乃因心牽白龍。
自患眼疾,目不辨物。性情溫順的白龍,整日狂躁嘶鳴。已咬傷踢傷多人。唯寥寥數人可近身。
“白龍如何?”蘇雙入院,劈頭便問。
“白龍無妨。”屬吏欲言又止。
“且如實說來。”蘇雙言道。
“(廄)啬夫常某,奉命馴騎,不慎墜馬,傷及右腿。”廄丞連忙補充道:“已送太醫寺,當無礙。”話說,爲讓白龍适應眼疾,蘇雙命衆啬夫馴騎,已連傷多人。
“無事便好。”蘇雙言道:“白龍眼疾,或是天意,非人力可爲。這便作罷,無需強爲。”
“喏。”廄丞亦松一口氣。
“受傷啬夫,定要妥善安置。不可虧待。”入白龍馬間前,蘇雙又叮囑道。
“遵命。”廄丞再拜。
登三樓公署。見大秦皇後一行亦在。
蘇雙趨步近前,肅容行禮:“下臣蘇雙,叩見皇後。”
“令君,免禮。”自與薊王定下婚期。大秦皇後魯琪拉,漢宮儀突飛猛進,一日千裏。言行舉止,與漢宮無異。
如前所說,秦漢和親。秦後留其尊号。如此“下嫁”薊王,儀制超越正妻。爲平衡後宮,故二宮太皇,金口玉言。先尊王太妃爲王太後。如此順次尊王妃爲王後。偏妃爲王妃。
“敢問皇後,所爲何來?”蘇雙躬身問道。
“婚期将至,故來挑選駕車驽馬。”皇後言道。
“下臣已備好良馬。”蘇雙答曰:“隻等少府車駕送達。”
身後媵妾之阿奇麗娅,代主問道:“聞王宮車駕,皆出将作寺。”
“然也。”蘇雙答曰:“然自南宮立披香女官。宮中用度,皆由少府掌管。雖仍由将作寺打造,然卻出少府之令。”
“原來如此。”魯琪拉輕輕颔首。知微見著。薊國建制,越發完備。
蘇雙又言道:“駿馬皆在樓下廄中,皇後欲一觀乎?”
“不必。”魯琪拉此來,另有目的:“聞令君與王上,自幼相識。”
“正是。”此事,人盡皆知。蘇雙無需隐瞞。
“少時劉備,與今日薊王,有何異同?”魯琪拉又問。此問,方是此行之關鍵。
“下臣,竊以爲。少時十裏樓桑,今日千裏薊國。除此之外,别無不同。”蘇雙亦是有感而發。真情流露,自非作假。
“聞薊王後宮多絕色。百花叢中,如何獨秀。還望令君教我。”魯琪拉久居老宅。不識薊國肱股重臣多矣。唯蘇雙有數面之緣。且與薊王乃少時好友,故才有此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