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下仙門無不震動。再細思量,北國供奉冬神,自無可指摘。
冬神亦是水神。船戶紛紛于船上立神主,四時祭拜。待北渚司寒館築畢,其七重頂樓,上設琉璃暖閣,内置長明燈台。百盞枝燈,夜放豪光,遠近可見,俗稱“明光閣”。指引巨馬水路來往船隻,而名揚四海。
甚至有海船,不惜繞行。逆入巨馬水路,赴司寒館祭拜水神。乞求一路順風順水,平安抵岸。正如薊國太醫寺,專設義倉。凡大病痊愈,死裏逃生者,送不多過一石之糧,遂成慣例。
比照義倉,薊王許司寒館,前殿神像下置奉箱。前來祭拜之信徒,無需攜祭品。投鈔一角,至多不過百角。以示心誠。
薊王于國中,首開仙門受奉之先河。令其自養。
誠然。比起協辰夫人爲媵伴嫁,受封靈輝美人。師門年可獲歲俸千五百萬。奉箱所得,不過九牛一毛。
奈何,薊王隻納『名女仙』,高山仰止,遙不可及。能青史留名,如西王母派,巫山神女者,鳳毛麟角。天下仙門,遂絕此念。
雲台觀邸,遊方術士,絡繹不絕。雲台觀,守邸丞,乃四海令左慈高徒葛玄。觀邸建成之初,便有巫山神女入住。神女後入薊王宮,并昆侖九仙,合奏《葛天八阙》。引九天玄女降入靈台,喚醒薊王真我。
『薊王靈台,由此“總萬物之極”,而“知北遊”』。
薊王宮,靈輝殿。
洛陽逢初一并十五,行朔望大朝。薊國十日一朝,稱大朝會。固定于初一、十一、二十一,三日。稱月初、月中、月末。
九九重陽,姻親共聚,舉國同慶。且九月初,又有秦漢和親大典。故暑熱褪盡,便有四方使節,陸續抵達。長安五十五國邸、樓桑蕃邸、南港十夷王邸、泉州大使館,各處國賓館,紛紛客滿。
大朝會首當其沖,便是各國使節,入宮觐見。
薊國君臣,皆輕車熟路。門下署并少府,亦無半分差池。“往而不來,非禮也;來而不往,亦非禮也。”既是國親,必有國禮。四方使節,獻禮豐厚。薊王回禮更厚。西域來使,回嶺南風物。嶺南來使,回北國名産。諸如倭國列島,回禮更是林林總總,不一而足。單國禮一項,開支便有億錢。此還多出自王家産業,隻算成本。若市中購買,當值十億薊鈔。
同理,四方使節所攜國中名産,千裏迢迢,販至薊國,亦價高十倍。九月授衣,臘賜将至。薊王不打算販賣變現。悉數收入(少)府庫,賞賜群臣。
對于名臣而言,奉明主之重要性,不言而喻。
薊王公私分明,高薪養廉。故衣食住行,雖極盡所能之舒适便利。然各級官吏,泰然處之。安之若素,心無半分負擔。
隻因國泰民安,風調雨順。輕徭薄賦,養賢納士。薊王行事,更無可指摘。
若奉昏君。一箪食,一壺漿,皆取自民脂民膏。心中豈無負擔。忍不住進逆耳忠言,還另帝王反感。久必疏遠。丞相言,“親賢臣,遠小人,此先漢所以興隆也;親小人,遠賢臣,此後漢所以傾頹也”。若朝堂之上,賢臣遠遁,奸佞紮堆。熟之過也?
國主必難辭其咎。
許攸言,投其所好,不可投其所惡。足見君王之好惡,于一國之政,是何等之重要。上行而下效。靈帝好驢,争相仿之,于是驢同馬價。
薊王好胡慕仙。于是和合之風,遍吹巨馬兩岸。隻因女仙“可望而不可即”。故凡夫俗子,“隻可遠觀,不可亵玩焉”。
薊王此舉,于國何益?
“受祿之家,食祿而已,不與民争業,然後利可均布,而民可家足”,“此上天之理,而亦太古之道”。
故“食祿者不得與下民争利,受大者不得取小”。
我主,從不與民争利也。
衆人皆服。王上仰摘女仙,乃不與民争婦也。
四方使節,皆由門下署負責。迎來送往,宴請會面,少府女官多有不便。
除去四方使節。三殿女仙師門,亦遣使來賀。
尤其薊王立北渚司寒館。門下女仙亦想入駐,受信衆奉獻。
問過協辰夫人,并無不可。于是司寒館規模一擴再擴。如洛陽千秋觀。三殿女仙門,各有所屬。皆大歡喜。
然,薊王有言在先。隻奉冬神玄冥。
此亦無異議。
正如先帝造四百尺千秋觀,百無禁忌,便是遊方術士亦可入駐。
事實上,自秦漢以來,華夏諸仙,尚未形成神系。各門各派,多爲求羽化升仙,長生不死。至于信奉何人,大同小異。無明确歸屬。薊王奉冬神玄冥。北國之神,正當适宜。女仙自無異議。
洛陽西郭,壽丘裏,大将軍府。
自一拍兩散,大将軍何苗卧榻不起,整日以淚洗面。
聲名下墜乃其次。關鍵是不能人倫,必爲天下恥笑。身受奇恥大辱,何苗焉能咽下這口惡氣。
聞尚書令許攸登門拜訪。
思前想後,何苗咬牙相見。
“拜見大将軍。”許攸乃出何進并何苗幕府。今雖爲尚書令,然畢竟不是外人。
何苗問道:“朝野有何風聞?”
何苗所問,許攸焉能不知:“不堪入耳,大将軍不聽也罷。”
“唉……”何苗一聲悲歎:“想我何某人,竟成洛陽笑譚。顔面無存矣!”
許攸答曰:“大将軍萬勿動氣。且待痊愈,再做計較不遲。”
“董卓位列上公之首,手握十萬精兵。一人之下,萬人之上。便是傷好,又能如何?”何苗眼中厲色,一閃而逝。
卻被許攸看得真切:“董太師亦知不妥,故将宮妃送還。爲大局計,大将軍何不化幹戈爲玉帛。”
何苗聞言冷笑:“莫非尚書令此來,乃爲勸和。”
“然也。”許攸再拜。
何苗悲憤難平,竟至淚流:“絕嗣之恨,不共戴天。”
許攸苦勸:“太師手握十萬精兵,大将軍自尋死路也。”
受言語所激,何苗拭淚喝罵:“董卓國賊,某必除之!”
許攸眼中精光一現:“大将軍噤聲,恐隔牆有耳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