且身居高位,越發珍惜羽毛。董卓勒令一衆秦胡匪兵,收攏兇氣,徑直穿過。與民秋毫無犯,不可恣意妄爲。
軍令如山。
一衆驕兵悍将,各自奉命不提。
“社會(社日集會)”,分“大社(王爲群姓立社)”、“國社(諸侯爲百姓立社)”、“侯社”(諸侯自立社)”、“置設”(大夫以下群立社)及“裏社”。
裏社又稱民社,與大、國、侯、置,四官社,由官寺主持不同。民社乃由社宰(又稱社首、會首等)主持,花費皆由社衆共擔。此舉極大提高了民衆的熱情,使得社祭越似節慶。
但不可否認,“社”的作用,首當其沖,便是祭祀。時亦有百姓,自發爲某人立社。如據《漢書》所載,栾布死後,“齊燕之間皆爲立社,号曰‘栾公社’”。《後漢書》亦載,長安人宋登,少傳《歐陽尚書》,教授數千人。爲汝陰令,政爲明能,号稱“神父”。死後被汝陰人“配社祀之”。
換言之,時下之“社會”,便是後世之“廟會”。而“公社”,則兼顧寺廟與集會,雙重功能。“社神”稱“社公”。如“栾公社”的社公,便是栾布。“宋公社”之社公,自是神父宋登。
故時下,公祭某人,多“配(公)社祀之”。
言歸正傳。
行至社中,摩肩接踵,人頭攢動。路邊高台,正演百戲。引無數圍觀。人皆聚集,擁塞道路。别說車馬寸步難行,便是晚來民衆,亦無立錐之地。
嬉笑怒罵,各式人聲。
便在此時,忽聞弦響。
琉璃車窗,應聲炸裂。肩窩劇痛,血花迸濺。勁弩之強,竟穿胸洞背,将董卓生生釘在坐榻。
必是飛虻箭!
一時箭發如雨。皆奔董卓車駕。
“護駕!護駕!”中郎将牛輔,厲聲呼喊。身旁秦胡兵不及反應。紛紛慘叫落馬。
“有刺客!”民衆驚慌逃離,擁擠踩踏,死傷無數。
眼看刺客手握尖刀,混入人流,沖殺而來。
牛輔怒急喝罵:“沖駕者,殺無赦!”
“殺!”刀光一閃,隊前秦胡兵,遂将一婦人斬于馬下。
“殺人啦!”民衆慌不擇路,四散而逃。
一刀激起兇性。秦胡兵亂刀劈下,砍殺無數。
勁弩四面來襲,董卓自顧不暇。龐大身軀,多處中箭。萬幸搶在昏迷前,及時踩下踏闆。鋼絲網簾轟然垂落。遮擋亂箭。這才保住性命。
車外秦胡兵,殺到興起。縱馬踩踏,收割人命。迎頭撞見,無分賊人百姓,悉數砍殺了事。
一時慘叫不斷,血流成河。
不知過了多久,厮殺漸止。社中血腥刺鼻。受此一激,董卓悠悠回魂。
“來……人。”劇痛難當,竟動彈不得。
“将……軍。”窗外牛輔顫聲應答。
“如何?”
“盡皆…殺之。”牛輔心有餘悸。
“扶我一觀。”掙脫穿肩飛虻箭,董卓抖動橫肉,咬牙起身。
“喏。”牛輔急忙下馬登車,門前攙扶。
待出車門,目光所及。董卓不由倒吸一口涼氣。裏社伏屍遍地,血流成河。耳邊猶聞傷者哀嚎。更有甚者,還夾雜女子厲聲悲鳴。
社中祠堂,先前多有女子避難。被秦胡兵破門而入,正飽受淩辱。
董卓強行穩住心神,低聲發問:“七國上計使何在?”
“皆安然無恙。”亦知闖下滔天大禍,牛輔急忙邀功。
“悉數殺之!”董卓切齒言道。
“爲,爲何?”牛輔驚問。
“立社遇刺,計使皆亡。我等奮力殺賊,渾身披創!”董卓面色猙獰無比。
“喏!”牛輔幡然醒悟。一不做,二不休。乃行殺良冒功!
“社中女子,又當如何?”牛輔再問。
“悉數掠回,充作卒妻(營妓)。”脫口而出,董卓忽覺無比快意。
洛陽南宮,玉堂殿。
“陛下!”便有史夫人,肅容來報:“後将軍裏社遇襲,七國上計使悉數遇害。”
“後将軍如何?”少帝面色,可想而知。
“後将軍渾身披創,血戰得勝,僥幸活命。”史夫人答曰。
“可留活口。”少帝又問。
“未曾。”年前,史夫人得董卓重金籠絡。如今事發,自當爲其遮掩:“賊人假扮社衆,驟然發難。皆被後将軍斬殺,故無活口。”好一個“假扮社衆”。僅此一句,足可爲董卓消災。
“後将軍無礙便好。”少帝輕輕颔首。至于“社衆”是否假扮。未曾親見,又豈能知。
然“若要人不知,除非己莫爲”。
平樂觀,黨魁精舍。
“時适二月社,民各在社下,董卓悉斷男子頭,駕其車牛,載其婦女财物,以所斷頭系車轅軸,連轸還洛。詐稱,攻賊大獲。直入開陽城門,焚其頭,以婦女與甲兵爲婢妾。”景顧恨聲道。
“董卓其人,狼子野心。”黨魁亦動怒:“如此行事,人神共憤。”
“我輩當聯名劾奏,究其濫殺欺君之罪!”景顧恨極。
“不可。”黨魁言道:“董卓奪二戚兵權有功,乃陛下之佞臣。料想,玉堂殿中必有黨羽,爲其疏通。我等一味上疏,反激惱陛下。宜當秘奏,不可宣揚。”
“先生所言極是。”景顧再拜而出。
東郭,建陽裏。
太仆王允宅邸。
“西涼匹夫!”悉知詳情,王允怒不可遏。
“太仆息怒。”告知詳情之人,正是左中郎将呂布。因安素出嫁前,曾奉養父遺命,拜王允爲義父。故呂布與王允頗多相熟。
稍作平複,王允又問:“左中郎将,如何得知。”
“薊王門下遊繳龐舒,乃布舊識。昨日密語告知。”呂布如實答曰。
“如此說來,薊王亦知。”王允言道。
“薊王當知。”呂布頓首。
“刺客何人指派。”王允又問。
“傳聞,乃受南陽所遣。截殺七國上計使。”呂布亦是道聽途說,不知詳情。
“若賊人假扮社衆,襲殺七國計使。董卓怒而殺之,傷及無辜亦事出有因。”王允言道:“即便悉知内情,恐陛下亦不會責怪。”
略作思量,王允忽問:“七國計使,屍身何在。”
“皆入司隸校尉治。”呂布答曰。
“司隸校尉桓典,剛直不阿,不畏權貴。”王允這便起身:“速去一觀。”
“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