奈何突遭不測,幾經變故,就此擱淺。
今二戚樹倒猢狲散。又起山東士族與西州武人之争。如前所說。西州人氏,素被山東輕慢。更飽受地域歧視。究其原因,今漢以來,西涼飽受羌亂,漢人十不存一。若非舉家逃亡,便需與羌人共存。如董卓麾下一衆“涼州大人”,與羌豪累世通婚。或如馬騰父子,家貧無依,不得已娶羌女爲妻。諸如此類。且兩漢以來,如河西四郡,常有關東大姓,因罪徙邊、辟禍西遷。百年來,雖洗去罪痕,搖身一變,卻仍遭人诟病。
便是劉備。初來乍到。正月旦會時,入宗親諸劉隊列。事後亦遭人诋毀。足見家門出身,根深蒂固。甚至朝廷亦不例外。凡入羽林,必是六郡良家子。足見一斑。
正因矛盾尖銳,無從調和。故當以董卓爲首,西州武夫,快速崛起,手握重兵,占據朝堂時。以黨人爲首的山東士人,立刻嗅到了濃濃的危機。于是摒棄各自成見,聯手對敵。
少帝畢竟年幼。雖手握大權,卻又不敢肆意妄爲。對百官多行懷柔之策。輕易不降罪。于是乎。雙方人馬,明争暗鬥,雖不見劍拔弩張,耳畔卻也隐隐響起,兵戈之聲。
論唇槍舌戰。董卓等人豈是對手。往往被駁的,面紅耳赤,體無完膚。諸多侍禦史,引經據典。含沙射影,指桑罵魁。出口成章,字字見血。董卓等人啞口無言,百口莫辯。
少帝觀之,我見猶憐。
實在是被罵慘。
隻恨手無寸鐵!
眼看便要重蹈二戚相争之覆轍。少帝未雨綢缪,問計太傅楊彪。終得解決之法。于是力排衆議,将冀州牧皇甫嵩、幽州牧朱儁、前将軍臧旻、右将軍田晏、左将軍夏育,名臣宿将,齊調京畿。
此舉,不啻當頭棒喝。令雙方皆措手不及。
尤其皇甫嵩并朱儁二人,少帝亦受雄職。皇甫嵩領尚書令,朱儁拜禦史中丞。與司隸校尉董卓,并爲三獨坐。
诏命頒布之日。散朝後,衛将軍張濟、後将軍董卓、左中郎将呂布,相約一見。
董卓曾領《衣帶诏》,聯絡群雄。故凡有會面,皆由其主持:“陛下爲息朝堂争鬥,調名臣回京。我等當如何應對,方爲上策。諸君且不吝賜教。”
衛将軍張濟言道:“文官見不得我等‘竊居高位’,故群起來攻。言辭雖利,卻難傷我等分毫。何必在意。”
“不可大意。”董卓正色道:“有道是‘三人成市虎’。一衆侍禦史,累日無休,再三诋毀。若令陛下見疑,我等俱休矣。”
“三位将軍,各有多少人馬。”呂布忽問。
“領命出征前,不過數千兵馬。”董卓答曰:“如今募得幾何,尚不得而知。”
“陛下何意?”呂布又問。言下之意,是否放三位将軍麾下人馬入京。
“料想,多半如此。”董卓已猜出陛下心意。
所謂“韓信将兵,多多益善”。陛下自除二戚兵權,将京畿數萬兵馬,攬至麾下。奈何關東群雄虎視眈眈,薊王虎踞河北。陛下爲求自保,自當廣募雄兵,守備關隘。
又奈何坐擁江山,不及半壁。财政捉襟見肘。朝堂百官,皆伸長脖頸,坐等薊王獻費。如何還有餘力,招募兵馬。
調回三位宿将,不啻一着妙棋。如此不費一錢一糧,得數萬精兵。若京畿之内,有十萬兵馬,何愁大事不定。
“許,陛下另有所謀。”呂布又道。
“奉先何不明言。”董卓忙問。
“三位将軍,久曆沙場,乃軍中宿将。陛下調回三路大軍,未必沒有讨伐關東之意。”
“哦?”一語驚醒夢中人。董卓等人紛紛醒悟:“薊王又當如何?”
呂布言道:“傳聞,薊王已傳書林邑,命其王負荊請罪。料想,林邑王必不肯輕易就範。那時,薊王當傳檄天下,攻伐不臣。待薊王揮師南下,陛下許生收複關東之心。”
“奉先言之有理。”衛将軍張濟,亦覺有理。
“關東群雄,斷不會坐以待斃。”董卓言道:“那時,必有一場惡戰。”
“正是我輩,建功立業之機也。”呂布傲然一笑。
與會衆将,皆有喜色。正如呂布所言,舌戰不利,兵戰亦不利乎!
“先前,陛下遣太傅楊彪,太仆王允,持節撫慰山東。太傅先歸。太仆順下江左,遠赴揚州。料想,必有所獲。”張濟言道。
“許,荊州牧劉表,益州刺史劉焉,青州刺史劉岱,揚州刺史劉繇,徐州刺史陶謙。皆已爲陛下所用。故才召回三位宿将,趁薊王南下征伐林邑,四面合圍,讨伐關東。”呂布又道。
“許,正如奉先所料。”董卓一掃先前陰霾之氣。隻需大戰在即,少帝斷不會對武臣不利。正所謂“兔死狗烹,鳥盡弓藏”。天下反賊遍地,正值用人之際,少帝焉能自廢爪牙。
“西州可有足智多謀之士,能爲我等出謀劃策。”身處高位,董卓已知人才可貴。
“我等隻知捉刀厮殺,不懂運籌帷幄。”張濟搖頭。
張濟此言,卻換來董卓一聲長歎:“今日方知,薊王一億主簿,是何等便宜。”
“賈李和優,何必多言。”衆皆嗟歎。
居延長城外道。
西域都護府車隊,日夜兼程,終抵雁門關外。
驗過都護府傳證,關都尉這便勒令放行。李儒并戲志才,一去數載,今日始歸。
窗外山水,漸與關外迥異。
李儒忽生慨歎:“眼看歸國在即。不知爲何,竟生怯意。”
戲志才亦點頭道:“不瞞文優,我亦有此感。我等随主公西征時,國尚初建。時至今日,臨鄉又是何等景象,恐非你我能料也。”
“‘百聞不如一見’。”李儒憧憬之情,溢于言表:“當與主公,痛飲三杯。”
“茶亦醉人何須酒,書自香來何須花。酒不醉人人自醉,花不迷人人自迷。吟成白雪心如素,聞盡梅花香自真。昔日浣紗今日恨,玉人如許願相親。繁華過處終是夢,薄酒一杯敬良人。”戲志才誦薊王年少詩篇,亦多迫不及待:“便要與主公當面,表一表‘如素真心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