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爾雅釋親》:“母之姊妹爲從母。”《左傳襄公二十三年》:“繼室以其,穆姜之姨子也。”注曰:“,穆姜姨母之子,與穆姜爲姨昆弟(姨表兄弟)。”又疏曰:“據父言之謂之‘姨’,據子言之謂之‘從母’。”
此乃《娣媵制》之遺風。多爲妹從姐嫁,從姑嫁。類似外甥女從姨嫁,卻不多見。
然亦無不可。大而化之,無爲而治。親上加親皆可,還有何所不可爲。
“薊王,既已捷足先登,朕,自當成人之美。”何後遂命宮妃捧盤而出:“千金寶鑷(梳,注2)乃先帝所賜,今轉贈令女,聊表朕心。”
“這,如何使得!”馮芳大驚:“臣女,焉能用皇後之物。”
“既是朕所賜,但用無妨。”何後言道:“既與姨同嫁,自不可厚此薄彼。”遂又命人另取寶梳相贈。
“如此兩全其美。”
“臣,受之有愧。”馮芳感激之情,溢于言表。須知,時下吃穿用度,皆與身份相匹配。看似不過一件價值不菲的首飾,然卻是皇後随身之物。換言之,馮氏與安素,可用皇後配飾。此在國色天香的薊王後宮,亦非比尋常。算是“傍身”之物。
“薊王應運而生,尚未再興炎漢,豈能長睡不醒。”簾内何後,言及此處,亦頗爲觸動:“校尉且回,待薊王醒來,朕當爲令女賜婚。”
本想一石二鳥。籠絡袁術并馮芳。奈何天不遂人願。先籠絡一人。至于汝南袁氏,再另想它法。
“臣,告退。”馮芳再拜而出。
東郭馬市,胡姬酒肆。
輕車将軍兼領兖州牧曹操,并破虜将軍兼領豫州牧孫堅,應約赴河東太守袁紹宴。
三人成衆。小酌無需包廂。入雅座即可。
六目相對,便了然于胸。之所以擇在馬市胡姬酒肆。隻因乃薊王家業。何董二戚耳目,無從插手。且薊王離京,沉睡榻上,亦鞭長莫及。出入皆無勳貴,自可掩人耳目。
待好婦并酒家保,掩上屏風,雙雙離去。
袁紹這便舉杯相敬。
落杯後孫堅問道:“本初,邀我二人小酌,有何要事。”
曹操亦落杯:“因何,隻我三人。”
“此乃機密要事。”袁紹低聲道:“切莫多言,待入湯館共浴時細說。”
“也好。”二人輕輕點頭。
小酌片刻,稍後便轉去金水湯館。
三人更衣共浴,雖不比坦誠相待,卻也全無防備。浴室水汽氤氲,生人勿進。
見機已到。袁紹遂将《廢帝诏書》一事告知。
“竟有此事。”孫堅眉頭微皺:“既是矯诏,爲何先前滿朝公卿,文武百官,竟無一人窺破。”
略作思量,曹操慨歎:“必是前漢時,田窦相奪,舊事重提。”
袁紹笑道:“孟德之言,與我暗合。竊以爲,先前,尚書台必有存書。今曹節、程璜,先後入土。死無對證。料想,尚書台内存書,已不翼而飛。”
孫堅亦醒悟:“先前非矯诏,今卻變矯诏。”
“然也。”袁紹目光閃爍:“若合肥侯昭告天下。《廢帝诏書》乃是矯诏。又當如何?”
“自有人信,有人不信。”孫堅言道:“聞《廢帝诏書》,其一告廟後,存于靈台。若尚書台無有二書,必證矯诏無疑。”
袁紹忽看曹操:“若诏書遺失,可否後補。”
“不可。”曹操乃大宦官曹騰之孫。對禁中諸事,知之甚祥:“凡诏書所用,皆僅此一對。織錦所用技藝、紋飾,乃至筆墨,手法,皆有出處。急切間,斷難仿冒。”
少府有織室。主織作缯帛,供應京師宮廷被服,織作文繡郊廟祭服等。
文繡,亦稱“紋繡”。于絲帛上刺繡,故稱之。以别于“文錦”。乃诏書圖章防僞之一。換言之。诏書一式二份,文繡相同,筆迹一緻。便是印章亦一般無二。
兩漢诏書,多用帛書。書于絹帛之上。漢時總稱絲綢爲帛或缯,合稱“缯帛”,故帛書也叫缯書。
傳聞亦有玉簡,乃封禅專用。另有竹簡木牍,傳令郡縣,經久耐用。
據《後漢書儒林傳》載。東漢末年,董卓作亂,挾持獻帝西遷長安。将洛陽所藏“缣帛圖書”悉數掠走。“自辟雍、東觀、蘭台、石室、宣明、鴻都諸藏典冊文章,競共剖散”。”其缣帛圖書,大則連爲帷蓋,小乃制爲滕囊”。
足見缣帛,仍時下重要的書寫材質。尤其士大夫階層,今漢以來蔚然成風。時人皆以爲,用紙不如用帛高貴、鄭重。所謂“素貴紙賤”,便是指此。
直到左伯紙技藝大成。紙質薊書及券鈔,流傳天下。才令此風稍減。然禁中不改。
“既難作假。”袁紹言道:“便坐實矯诏。”
孫堅問道:“合肥侯意欲何爲。”
聞此問。袁紹終道破心機:“若合肥侯稱帝,我便是外戚。當爲大将軍。一衆同盟,自當入朝佐之。”言下之意,凡奉《衣帶诏》者,皆受重用。
見二人無言。袁紹又道:“自薊王就國,人事不省。二戚勢如水火,斷難苟同。眼看大亂在即。洛陽恐難立足。不若……”
略作停頓,袁紹字字誅心:“于關東,另立新帝。”從龍之功,何必多言。奇貨可居,便是此時合肥侯是也。
“這……”曹操略顯遲疑:“陛下乃薊王所立。我等人臣,豈能輕言廢立。若本初一意孤行,朝野上下,文武百官,必群起來攻。一着不慎,恐爲天下所指。更累及滿門家小。”
“孟德所言,字字珠玑。然此一時,彼一時也。二戚相争,必有死傷。若董骠騎得勝,必廢少帝,立貴子,黜何後于暴室。若何車騎勝出,必滅董氏滿門,絞殺董太皇,鸩殺貴子,永絕後患。毋論何人勝出,二宮流血,漢室無存。”深看二人一眼,袁紹道:“若扶合肥侯重登帝位,宮變之禍,可解也。”此言與嫁禍安國,一脈相承。
“我等勢單力孤,恐難如願。”曹操仍有顧慮。
“孟德不知合肥相亦在京中乎?”袁紹言道:“料想此時,黨魁亦知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