何苗不敢隐瞞:“乃府中長史,許子遠。”
“可是盜你兵符,欲截殺董重之人。”何太後忽問。先前,何後便曾留意此人。
“正是。”何苗正欲代爲辯解,不料何後已先言道:“此人才略,或可與中丞相提并論。留在車騎府中,大材小用。不若薦來西宮,爲朕出謀劃策。何車騎,可願割愛。”
“這……”人才難覓,奇才更缺。何苗豈肯割愛。
“如若不肯,不必勉強。”畢竟是自家兄弟,何後亦不願逼迫過甚。遂向其道明心意:“此人心機深沉,出手狠辣。何車騎用之憚之,憚之慎之。不可不信,亦不可全信。更不可聽之任之。”
“臣,謹記。”何苗再拜。
何後轉而言道:“此俗多見江南,尚未在京畿流傳。我等亦非出身江左,家中無此風俗。如何行事,方不顯偏頗,車騎将軍可有計較。”
“回太後,臣已命人備厚禮,親赴千秋觀,求巫山神女派門人,傳語巫山神女。擇日北上,爲太後麟兒行‘試兒之禮’。巫山神女,出自楚地。行先秦楚國之禮,正當适宜。無可指摘。”
太後眸生異彩:“前有王母降爲彌月之喜。後有神女代行試兒之禮。如此前後呼應,相得益彰。此計甚妙。”
“太後謬贊。”難得被太後誇獎。
“請神女出山,何車騎有幾分把握。”太後又問。
“臣,并無十足把握。”何苗據實已告。
“如此,車騎且備厚禮,入函園,拜訪大長秋兼領尚書令曹節。傳聞,安世高與巫山神女派,頗有淵源。曹節養女安素,便是安世高之女。曹節當與神女,相識已久。”
“臣,遵命。”
何後又道:“多年前,巫山神女親赴京畿,欲收安素爲徒,百年後繼任神女。卻被曹節婉拒。”
“此等隐秘,太後如何得知。”何苗驚問。
“《禁中起居注》。”太後随口答曰。是否真有記載,便不得而知了。
“原來如此。”何苗心領神會:“太後博聞廣記。臣,遠不及也。”
“速去拜會曹節。切記,此事不可外洩。若知乃我等所求,而非神女自願,反而不美。”何後務求盡善盡美。
“臣,遵命。”何苗默記于心,領命自去。
“有其父必有其子。我兒,注定不凡。”目送何苗出殿,何後喃喃低語。
函園遺芳裏,尚書令曹節别館。
何車騎攜厚禮登門。曹節開中門相迎。
賓主落座。
人老昏聩。精力不濟,無法久坐。故曹節先道:“敢問何車騎,所爲何來。”
何苗遂将所求,娓娓道來。
“傳書不難。”曹節答曰:“然陳年往事,早已物是人非。老朽上次見神女遊曆京師,還是二十年前。不知仍在否?”
“仍在。”何苗言道:“聞年前神女親赴兖州,收前太尉喬公(之)子,任城國相(橋)羽之二女爲徒。”
“竟有此事。”曹節閉門謝客,久不問政事。不知江湖傳聞,情有可原。
“然也。”何苗言道:“煩請老大人修書一封,代爲進言。以全太後心願。”
“老奴敢不從命。”曹節當堂手書一封,交由何苗帶回。
“阿父,門前車駕,莫非出自車騎府。”稍後,安素自宮中歸來。
“然也。”曹節将禮單輕疊齊整,沖安素笑道:“何車騎,乃爲我兒送嫁資也。”
安素難掩羞澀:“王上歸國,人事不省。二戚相争,斷難善終。阿父,還有心說笑。”
“跳梁小醜,自不量力。”曹節嗤鼻一笑,轉而言道:“倒是太後,每每出人意表。”
“太後所爲何來。”安素遂問。
“求巫山神女,爲麟子阿鬥,代行試兒之禮。”曹節答曰。
“前有王母降爲彌月之喜,今又求神女代行試兒之禮。”安素不解:“結好仙門,壯大聲威,太後意欲何爲。”
“必與朝政相關。”曹節一時亦未能窺破:“二宮太皇并垂簾,何車騎屢屢碰壁,故欲行反戈一擊。至于如何施爲,老夫亦未能窺破其中關竅。尚不得而知。”
安素輕輕颔首:“今日出宮,偶遇王太仆。言,請柬已收到,不日當登門拜訪。”
“如此,我兒當早做準備。隻需認爲義父,老父當入宮求太皇賜婚,如馬氏,風光大嫁。”曹節行将入土,唯一牽挂,便是義女歸宿。
“全憑阿父做主。”安素并無異議。
春光明媚,鳥語花香。眺望園中山水,曹節忽生一絲不舍。
大亂初平,百廢待興。薊王一手打造之太平盛世,恐難親見。
“先前,我兒登船與七妃相認。當爲八妃。”說完,曹節便斜卧榻上,昏昏欲睡。王妃、八妃、諸妃、衆妃。斷不能居于人後。
安素屏氣凝神。待曹節熟睡,爲其蓋上被褥,這才輕身自去。
車騎将軍府,後院精舍。
主簿陳琳,以探視爲名,入舍内與許攸相見。
“子遠先前之謀何意?”陳琳問道。
“無它,‘抱薪救火’之計也。”許攸答曰。
“願聞其詳。”
“二戚爲争護三公,乃至刀兵相向。若朝堂分立,爲奪百官,二戚又當如何?”許攸笑言。
“先前,二戚爲護三公九卿上朝,明争暗鬥,險些火并。若太後亦垂簾,西宮”長秋殿,當如南宮玉堂殿。百官上朝,便有二處。或入南宮,或去西宮……”言及此處,陳琳幡然醒悟:“爲裹挾三公入朝,壯大聲威。二戚必無所不用其極。”
“然也。”許攸眼中精光一閃:“‘夫以地事秦,譬猶抱薪救火,薪不盡,火不滅’。二戚争權,不死不休。稍有不慎,萬劫不複。”
陳琳心生忐忑:“刀兵一起,斷難善終。恐殃及百官,并洛陽百姓。”
“亂世用重典,沉疴下猛藥。”許攸不以爲意:“無大亂,何來大治。”
“這……”陳琳欲言又止。
許攸勸道:“朝中百官,多屍位素餐。露露無能之輩,死不足惜。孔璋賢弟,實無需介懷。”
“子遠,言之有理。”言及朝中百官,陳琳亦下定決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