呂布奇道:“曹兖州,何以知之?”
“‘嚴學’世家,累世書香,曹某焉能不知。”曹操笑答。前漢時,東海下邳人嚴彭祖與魯國薛人顔安樂,同學于眭弘,習《春秋公羊傳》,遂有《春秋公羊傳》嚴氏學并顔氏學,傳于後世。
“然也。”呂布笑道:“曹兖州博聞廣見,布,甚是欽佩。”
“今漢以來,嚴氏隻傳家學,無意朝堂。不知左中郎将如何相識。”曹操看似随口一問。
“乃好友,安義父,代爲說媒。”呂布不疑有他,如實答曰。
安便是安素。曹操這便了然:“可是嚴佛調之女。”
呂布更奇:“然也。”
嚴佛調,又名嚴浮調,本名嚴調。徐州下邳人,後遷居洛陽。拜安世高爲師,皈依佛門後,名中加“佛”字,稱嚴佛調,以示其身份與佛有關。時下尚無“法号”之說。光和四年,與安玄共譯《法鏡經》二卷、《阿含口解十二因緣經》一卷。後安玄出仕輔漢幕府,駐守燔史關。領開拓車隊,年年南下高原。故嚴浮調,亦從洛陽白馬寺,隻身前往燔史關。時下正與安玄共譯《濡首菩薩無上清淨分衛經》等,佛門典籍。家人則留居洛陽,常得安素接濟。
因乃安世高門徒,又得安素做媒,故才以其女配呂布。
嚴氏乃下邳名門。嚴佛調,足稱高士。聘娶其女,亦不算辱沒呂布。話說,許正因有此關系,史上,呂布方能取代劉先主,爲徐州牧。亦未可知。
“不瞞左中郎将。操與嚴師,有數面之緣。”曹操笑道:“亦曾拜讀其大作。”
“原來如此。”呂布心領神會:“既有淵源,不如與曹兖州,齊省官名,皆呼表字,如何?”
“固所願也。”曹操欣然笑道。
待衆皆落座,後将軍兼領并州牧,董卓舉杯言道:“我等同奉聖诏,理應共進退。”
見衆人紛紛點頭,董卓信心大增:“今薊王就國。何、董二戚擅權,爲禍日烈。往後行事,又當如何。累日來,苦思無解。故請諸君齊聚,共商大事。”
話說,先前因劉平居中挑撥,行“狐假虎威”之詭計。與左中郎将呂布,同赴黨魁平樂會。趁同去更衣,與黨魁密語。詐稱,衣帶诏乃出薊王授意。因其是薊王族兄,且又不告而知衣帶诏内情。故,黨魁深信不疑。
先前,薊王去信林慮山,委婉示意甯姐姐,将黨魁召回。
甯姐姐知事不可爲,遂去信張儉,萬勿輕動。不料張儉信心滿滿,回書稱,乃奉薊王之命行事,有何懼哉。又将守丞劉平之事,娓娓道來,以證其說。這才驚動甯姐姐,親赴洛陽。先手刃劉平,後救下張儉。
換言之,此時此刻。董卓等人,仍蒙在鼓裏。尚未知曉,“衣帶诏”,并非薊王授意,乃劉平居中爲惡。其目的,便是借刀殺人。鏟除何董二戚,并薊王劉備。好由其,輔佐太後及阿鬥,他日登基爲帝。成就所謂“一人之下,萬人之上”。
野望終歸要與實力成正比。
劉平卻忘了。所受尊崇,并非源自本身。而是各方人等,忌憚薊王。狐假虎威,僅此而已。虎若不在,狐又有何所懼,能有何所爲?
也無怪,竟竊以爲,隻需三墩錯過宗祠大考,自己便名列前四。理應改名劉備。于是乎,後續劉備擁有的一切,便理所應當,皆歸自己所有。
此等貨色,死不足惜。
沒有永遠的敵人,隻有永遠的利益。便是所謂“此一時,彼一時”。何董二戚,對張儉如此。董卓等人,此時亦如此。
隻因“驟失”薊王靠山。面對二戚或大肆籠絡,或暗中打壓。衣帶诏盟,岌岌可危。故爲長久計,董卓這才發起此次聚會。
“我等與二戚勢如水火,斷難苟同。且衣帶诏之事,二戚亦有耳聞。想必,我等名号,皆已書錄在案。”河内太守王匡言道:“今日勝負未分,故争相拉攏,收歸己用,壯大羽翼。若待他日,勝負已分,必行兔盡狗烹,斬草除根,以絕後患。”
“王府君,所言極是。”陳留太守張邈大聲附和。
比起曹操、袁紹等,老父各爲三公,态度暧昧。餘下奉衣帶诏者,人人自危。頗多同仇敵忾。
目視曹操、袁紹、袁術、袁遺。董卓笑問:“不知孟德,本初,公路,伯業。以爲如何?”
曹操龇牙一笑:“後将軍何故見疑。曹某豈能如此短視。甘爲二戚鷹犬,枉顧天下大義。”
袁術冷笑:“不過一三公位耳。又豈足收買我等兄弟,爲其賣命。”
“公路之言,甚合吾意。”袁紹亦道:“後将軍及諸君,切莫見疑。我等既共奉此诏,自當同心齊力,有進無退。”
與會衆人,轟然叫好。
見人心可用,董卓遂道明原委:“不瞞諸君。黨魁前日傳語,命我等‘見機行事’。若薊王歸來,一切如故。如若不然,我輩自當奮起。”言下之意,薊王來與不來,誓将“衣帶诏”進行到底。
“如此甚好。”曹操言道:“二戚之争,勢如水火,斷難苟且。京畿重地,屢遭兵亂。百官凋零,民生凋敝。若再遭兵禍,社稷無存矣。”
“孟德所言極是。”董卓慨歎:“前後不過十餘日,朝中舊識,多已不在其位。各處雄職,皆爲屍位素餐,碌碌無爲之輩忝居。二戚任人唯親,‘嫉賢妒能,有功者害之,賢者疑之’。若聽之任之,不出數載,朝綱崩壞,吏治無存。我輩宜當速決之。”
“宜當速決!”衆人齊聲附和。
“且滿飲此杯。”董卓頤指氣使,頗多豪氣幹雲。
正事談罷,且論私交。呂布奉薊王命,手握八關。麾下骁勇,皆往來軍堡,換裝樓桑兵甲。扼京畿咽喉,可謂“一夫當關,萬夫莫開”。
不僅董卓,便是曹操,袁紹等人,亦紛紛結好不提。
與會衆人,心知肚明。唯有結好呂布,各家“辎重”,方可自由進出京畿重地。而不爲人所知也。
見呂布來者不拒,豪飲不減。
董卓目光閃爍,似别有心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