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陵禮後,朝政始興。百姓、群臣,皆收攏心性。一年之計在于春。切莫因小失大。
各地上計使團,四散而歸。山門處,各色人等依依惜别,相約來年再會。如前所說,薊王輔政當滿五載。掐頭去尾,來年上計,必如先前這般。
曆經開年大典,少帝頗顯沉穩之貌。見多識廣,屢見不鮮,便是指此。待此等大典,皆可應對自如。百官臨朝,還有何所懼。薊王臨朝,便宜行事。無需次次上朝。三公九卿,何董二戚,并二位幕丞,足可打理一朝之政。
函園乃薊王陵。内中事物,本由幕丞荀攸,代爲掌管。今,幕府與封國并立。輔漢幕府屬吏,便不宜參與封國之事。且朝政繁雜,荀攸“力有不逮”,故而請辭。劉備知其乃爲避嫌,并非力所不能及。
見他心意已決,薊王亦不勉強。再擇合适之選繼任。
依律,帝王陵園,當設“園令”。《後漢書百官二》:“先帝陵,每陵園令各一人,六百石。本注曰:掌守陵園,案行掃除。丞及校長各一人。本注曰:校長,主兵戎盜賊事。”
薊王陵,可設“函陵園令”,簡稱“函陵令”。十裏函園,有編戶一萬三千。近四十萬衆。單置六百石陵園令,恐力有不逮。劉備上表陳情。得太皇并少帝應允,将函陵令,品秩擢升至千石。與縣令相當。事實上,封國之事,薊王可自決。隻因函園毗鄰京畿,茲事體大。故需慎重行事。
首任函陵令人選,年前薊王已六百裏去信國中,詢問二位國相。
正因地處京畿天子腳下。,右相耿雍亦不敢擅斷,遂入宮通禀。
太妃專開朝議。便有大夏令劉晔,舉好友魯子敬。
魯肅,字子敬,臨淮東城人。生而失父,與祖母居。家富于财,性好施與,爾時天下已亂,肅不治家事,大散财貨,(标)賣田地,以赈窮弊結士爲務,甚得鄉邑歡心。時江淮宗賊大起,沆瀣一氣。觊觎魯肅巨富,時有吞并之心。
劉晔與肅友善,遺肅書,曰:“方今天下難安,亂象已生,吾子姿才,尤宜今日。急還迎老母,無事滞于東城。想我薊國,披甲十萬,處地肥饒,淮泗間,人多依就之,況吾徒乎?時不可失,足下速至。”肅答然其計。欲舉族北上,遷入薊國。
肅體貌魁奇,少有壯節,好爲奇計。天下将亂,乃學擊劍騎射,招聚少年,給其衣食,往來南山中射獵,陰相部勒(暗中操練),講武習兵。父老鹹曰:“魯氏世衰,乃生此狂兒!”今欲舉族北遷,肅乃命其屬曰:“中國失綱,寇賊橫暴,淮、泗間非遺種之地,吾聞薊國沃野萬裏,民富兵強,可以避害,甯肯相随俱至樂土,以觀時變乎?”其屬皆從命。乃使細弱在前,強壯在後,男女三百馀人行。
州追騎至,肅等徐行,勒兵持滿,謂之曰:“卿等丈夫,當解大數(大局)。今日天下兵亂,有功弗賞,不追無罰,何爲相逼乎?”又自植盾,引弓射之,矢皆洞貫。騎既嘉肅言,且度不能制,乃相率還。有驚無險,脫困行至江邊。乘往來江表十港之薊國海市大舡,北上薊國。逃出生天。
大江東去,四季不凍。
去年末,已舉家遷入樓桑大溪地,得劉晔引薦,入太學壇。時薊王已北上,故未知也。
魯肅爲人方嚴,寡于玩飾,内外節儉,不務俗好。起居寝卧,手不釋卷。又善談論,能屬文辭,思度弘遠。上庠令鄭玄,如獲至寶。贊其曰:有過人之明。
開年不過十五,便舉其出仕。
話說,薊國多“少年長吏”。年十五出仕,正當适宜。然十裏函園,乃薊王陵。懸樓九坂,權貴三千。再加皇親國戚,争相入園。十五少年,足服衆望否?
太妃命中書令趙娥,六百裏呈報京師,由薊王定奪。
薊王看後,欣然一笑,脫口而出:“伏路把關魯子敬,臨江水戰有周郎。”
所幸無外人在場。
魯肅允文允武,正堪大用。且秉性與薊王頗多相契。麾下少年俠客,亦能助魯肅行事。可比少時來投,順陽衛。誠如,體貌魁奇,少年老成,亦是資本。
劉備遂傳令,擇吉日,拜魯肅爲函陵令,兼領王宮舍人。秩雙千石俸。待大河解凍,随船隊直入陽港,執掌十裏函園。年十五,千石出仕。二千及冠,亦不遠矣。郭奉孝之後,又出大才。可喜可賀。
薊王特賜師弟劉晔百金,以示嘉許。
年末大雪,倒春尤寒。上陵禮後,氣溫日漸回暖。除背陰處,積雪深厚。園内隻剩殘雪。陽渠解凍,爲時不遠。接連主持兩次開年大典,再加陽春日暖,萬物萌生,劉備頗爲倦怠。
王妃本欲早歸。薊王不舍,挽留至今。言,待三月上巳節後,再返不遲。
公孫長姐,又豈能拒絕。這便安心住下不提。
“報!”雲霞女衛,入閣通禀:“四方館六百裏傳書至。”
劉備心中一動:“速呈來。”
“喏。”
察驗無誤,由函園貴人親手拆封,呈于夫君當面。
“劉。”真相大白。原來,無名方士,名喚劉,字子仁,平原人。乃平原方士襄楷門徒。襄楷入雲台山治後,四方館長朱建平,曾命麾下相師劉良,赴平原查探襄楷蹤迹。遂與劉相識。後舉其入隴右四海館,拜在左慈門下,雲雲。
左慈亦傳書,繼說經過。
“被人暗施‘骊龍假寐’之禁術。”劉備若有所思。據左慈描述,劉備竊以爲,所謂“骊龍假寐”,乃是一種心理暗示術。對特定記憶,或特定思維,産生心理投射,或稱“精神映射”。隻需有人打探襄楷下落,投射便會觸動。劉遂在條件反射下,産生應對舉措。張嘴扯動機關,行暗器傷人。
所幸左慈道行高深,堪堪避過。又及時出手,應對得當。保住劉性命。稍後蘇醒,入蜀祭奠授業恩師,亦是人之常情。然,爲何又輾轉抵京,死于千秋觀中。
“此劉平,非彼劉平乎?”薊王目光深邃。意味深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