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曾聽聞。”王母答曰。
“仙門應征否?”劉備又問。
“似也未聞。”王母再答。
“仙門自養否?”劉備三問。
“乃受供養也。”王母三答。
劉備輕輕颔首:“不納稅,不應征,不能自養。仙門于社稷何用?”
“如王上所言,仙門應運而生。上窺天道,下安萬民。雖不納稅,不應征,不能自養,然卻能講信修睦,勸人向善,爲人免災。于國于家,皆有大利。”王母脫口而出。
“黃巾之亂,也是勸人向善,爲人免災否。”劉備反問。
“天師道,一着不慎,延禍仙門。”西王母答曰:“王上當知,張天師曾親赴昆侖論道。言,天将變矣,炎漢氣數将盡。我輩當棄門戶之見,合力救萬民于水火。”
“不知王母,如何作答。”劉備不置可否。
“仙門不沾俗塵。”西王母答曰。言下之意,天師道咎由自取,黃巾之亂,西王母派并未裹挾其中。
“五鬥米師張修,西王母知否。”劉備話鋒一轉。
“自然知曉。”西王母答曰:“随張天師登昆侖者,便是此人。”
“平原方士襄楷,王母知否。”劉備似随口一問。
渾身一凜,西王母終是醒悟:“王上知之甚廣,斷難回心轉意。”
“王母謬贊。”劉備言道:“如‘王母’所言,自桓靈以來,天災人禍,民不聊生。更有甚者,自明帝永平求法,立洛陽白馬寺。桓帝向佛門,靈帝好胡物。于是仙門夜觀天象,蔔問吉兇。終窺得天機:天降災異示警,隻因西佛東來。故有天師道,欲一統仙門,又合西王母,共禦強敵。不惜舉事謀逆,立‘****’之國。太平道如此,五鬥米教亦如此。各有賊心不死。乃至黃巾亂後,見大勢已去,襄楷等人,不惜暗施仙術,蠱惑八廚之王芬,趁先帝北巡,驟然發難,謀刺帝于沙丘台上。可憐一代名士,被仙門利用,身敗名裂。王美人,亦是爾等圖謀未果,牽連緻死。時,宋奇已幡然悔悟,以一杯毒酒殺盡太平餘孽。不料仍有漏網之魚,伏于永安宮後廚。胡餅下毒,誤殺王美人。仙門種種,倒行逆施,罄竹難書。”
“王上……如何知曉?”西王母強忍驚懼。
“爲獨占華夏信奉,爾等不惜禍亂天下。謀反不成,便謀刺。”劉備眸中戾芒一閃而逝:“于江南截殺安世高。若非巫山神女出手相救,安世高幸免于難。孤又豈能結下此緣。種下因果。”
“仙門隐秘,王上皆知。”西王母表情黯然:“當年,張天師登昆侖,邀我派統禦諸夏女仙,順天行事。言猶在耳,天師已羽化登仙。其後才有張角之亂。”還欲強辯。
“仙門與俗世,本泾渭分明。卻終歸逃不脫世道人心。料想,張角初爲良師,施符水救人,并無謀奪天下之野心。待信衆遍及八州,從者百萬,各色人等,紛紛入夥。終被各方勢力所裹挾。扯旗謀反,便成唯一歸宿。”劉備言盡于此:“王母請回。”
“王上明辨是非,始料不及。”西王母似也下定決心:“然爲仙門存亡,不得不爲。”
劉備含笑發問:“王母意欲何爲。”
“度王上,入我輩門牆。”話音未落,王母驟然發難。并指一點,隔案直取劉備眉心。
波!
漣漪蕩漾。劉備身前似有水牆遮擋。
“先前将幻藥深藏瑤池仙丹,今又藏于太皇所賜香囊。夫人心機百變。令人欽佩。”劉備高深一笑:“隻可惜,心術不正,又自視甚高。以爲先禮後兵,終可遂願。豈料螳螂捕蟬,黃雀在後。”
話音未落,蕩漾的時空,飛快凝固。
群峰隐退,雲霧彌散。坐席并案幾,幻化成龍船。
眨眼間,峰回路轉。澤風拂面,水沫生煙。竟已置身雲夢大澤。共乘百丈大船。
“巫山雲雨術!”現出原貌的上元夫人,花容無色,目眦盡裂。倉惶四顧,隻見霧氣彌漫,白浪滔天。昆侖不在!
“唯巫山雲雨,能破瑤池仙境。”
猛回頭。隻見一頭上古神獸“麋身龍尾”,“一角戴肉”,猙獰畢露,昂然直立。
獨角沖天,撐霆裂月。虎踞龍盤,一柱擎天。上元夫人,魂飛魄散。明知深陷巫山幻境,卻無從清醒。随神獸撲壓,墜入無邊的黑暗……
“夫君?夫君?”
吸入解藥,劉備徐徐睜開雙眼。輪廓聚成花顔,正是麻姑仙。
“身在何處。”劉備虛聲問道。
“人在侯台。”麻姑柔聲答曰。
“上元夫人何在?”劉備又問。
“重創昏死,性命無憂。”麻姑又答。
“速回。”既已窺破天機,焉能再留險地。
“喏。”麻姑這便領命。
“太皇如何?”
“有旋波、提谟守護,當安然無恙。”
“甚好。”幻藥刺激中樞神經,強行放電。清醒後頓覺精疲力竭,頭痛欲裂。
送别三公九卿,一衆權貴,程璜正欲返回。卻見王駕呼嘯出宮。心頭一震:何其急也。
不敢怠慢,躬身相送。待王駕駛出上東門,這才急急忙回宮。直奔侯台。見二女無恙,終是稍安。可惜功虧一篑,未得償所願。
可不惜哉?可不惜哉!
車駕轉入函園,直升三足烏,置身船宮。終得輕松。
一夜無話。
日上三竿,劉備這才悠悠轉醒。
精力透支,渾身乏力。閉門謝客,隻說宿醉未醒。待玄天二女,平安歸來。知窦太皇儀仗,已重返瑤光殿。上壽禮後,一切正常。上下皆松一口氣。
劉備言道:“上元夫人必然知曉襄楷下落。速去盤問,遲恐生變。”
“喏。”大秦聖祭,這便領命。
底艙監牢。
上元夫人,陡然清醒。屏氣凝神,低頭自顧,見衣裙齊整,别無異樣。方知先前種種,不過是一場幻夢。
這便奮力呼喊:“來人!”
“何人吵鬧。”守衛呵斥。
“我乃西王母座下,上元真仙。何故捆綁至此。”
“既是真仙,何不自行逃脫。求人作甚。”忽又換人答對。
“你是何人。”上元夫人反問。
牢門開啓,大秦聖祭手持長流銀,含笑入内:“函園美人,亞馬遜高等女祭司,安娜塔西娅。”
瞥了眼藥香撲鼻的長流銀,上元夫人顫聲喝問:“意欲何爲。”
“治病救人。”大秦聖祭嫣然一笑,百媚橫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