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高氣爽,風輕雲淡。春華秋實,碩果累累。正是一年之中,航運最繁忙的時節。
南北船隻,提前駛向薊國,列隊入港,預購本季新糧。
薊國粳米,粒大而長。便是後世所謂“長粒香”。江南亦盛産稻米,因何舍近求遠,泛舟北上。隻因薊國粳米“體态修長”。
時人以高爲貴,以高爲美,以高爲極。圓粒米,後世謂“珍珠米”,時下受制于賣相不佳,當真賣不上高價。
或有人不服。走盤珍珠,渾圓如卵,爲何昂貴?
話雖如此,奈何是薊人首開先河,引領食米風尚。更加先前,黃巾逆亂,道路斷絕。八關鎖都,洛陽幾成絕地。唯薊國源源不斷,販來米糧。薊米修長,晶瑩剔透,粒粒飽滿,自帶清香。久而久之,洛陽百姓,吃慣薊米。自然而然,習以爲常。
終歸是“沒有對比,便沒有傷害”。
是不是薊米,隻眼可辨。天下食薊米,遂成風尚。黃巾亂後,群盜蜂起。州牧郡守,大興屯田,雖解缺糧之危,然薊米卻大行其道,風靡中夏。販運天南地北,乃至萬裏之遙。關中、隴右、塞外、漠北,半島、列島,西域五十五國,皆飲薊茶、食薊米。正如少年時,薊王每每靈光一現,創出奇物。樓桑匠人們,便總能将工藝不斷改進,并固化成可以傳世的造詣。遂成匠心獨運,代代流傳。
米粒長短,薊王豈會在意!
乃是薊國農人,二十載不斷優選之結果。于是薊米越發欣長,遂成名産。
馳名中(夏)外(番),供不應求。
函園貴人,亞馬遜女王希雷娅;并安娜塔西娅、亞莉克希娅、伊麗娅等,十二函園美人;安德莉娅等,二百八十八函陵宮姬中優選半數;并張濟所獻鄒氏、何進所送杜氏,同船而來。鄒氏、杜氏,二美人,開年後,雙雙年滿十八。顔色殊麗,溫婉怡人。琴棋歌舞,無所不精,能書會計,聰敏才明。此來伴駕左右,爲薊王打理生活起居,亦待圓房之喜。
亞馬遜是一支完整的母系氏族部落。女戰士們各司其職。尤善協同圍獵。經由王妃公孫氏及七妃聯手打磨。合擊術大成。出入寝宮,守衛夫君劉備,綽綽有餘。即便已爲人母,亦無礙此行。母親外出,自有族人照顧家中幼子。按照亞馬遜習俗,幼子周歲斷奶。食米粥肉糜,蔬羹果醬。王子、公主,皆茁壯成長。年滿五歲,入王子館。自有良師益友,輔佐成才。
後世證明,薊王子館之大利,遠超劉備預期。
三足烏,号水上船宮。甲闆自下而上,計七重:廬、飛廬、天廬、穹廬、爵室、望樓、旗樓。三體平穩,波浪不驚。甲闆下藏機關諸器,倍加其利。
自下而上,分駐九士:下艙士、機關士、巧工士、舟楫士、甲闆士、樓船士、挹婁廬士、望樓衛士、四方術士,分門别類,不下千人。并稱:“七樓九士”。
還有随行人等數百。及萬石承載。
待抵函園,劉備即便不去東郭大将軍府,或入官堡薊國邸。便在三足烏船宮安居,亦樂得逍遙。
就戰力而言。三足烏号,遠超一般烽堠塢堡。堪稱水上堡壘。
混編船隊沿薊國渠入漳,再逆入大河。列隊揚帆,引往來船隻紛紛避讓。“橫海纛(到),速讓道”與“北有薊(際),莫縱缰”,早已遍傳天下。
薊王座艦,張三足金烏帆。餘下從艦,張赤鹿焰角帆。
過江掠海,堪稱無敵艦隊。寰宇千年之内,無敵手。
乃至于,先前因右國令之事,薊王上表請罪。時心想,若洛陽不赦,坐罪流徙三千裏。薊王當真乘此船,領開拓船隊,遠赴海外。試試看,能不能尋到美洲大陸。亦或是遠赴羅馬。
中夏不平,天下闆蕩。古往今來,無有例外。
“非我族類,其心必異”。然何爲“我族類”。薊王竊以爲,當不避親疏,毋論血統,善惡有道,文化共容。
一言蔽之,戎狄蠻夷,皆可向化。
内河不比外海。航速隻及一半。饒是如此,三千裏水路,滿打滿算,六日可達。
薊王初一始發,初六已抵京畿。待初七,天光大亮。函園百姓遙見陽港,舳舻相接,帆樯如林。方知王上乘夜而來,悄然而至。
初七朝,百官車駕,迂回上山,列隊二崤城門前。忽見王宮車隊,自行超車,呼嘯入城。紛紛驚呼:王至矣。
廢帝曾賜薊王,劍履上殿,入朝不趨,谒贊不名。
薊王自幼家教甚嚴。長大之後,從未着履入室。
獨此次例外。
見上邦國主,八尺之君。不疾不徐,按劍登殿。端坐于二宮太皇身前的少帝,竟生莫名的緊張與膜拜。
“臣,(谒贊不名,故省‘劉備’)叩見太皇,叩見陛下。”
董太皇脫口而出:“薊王免禮,賜座。”
“謝太皇。”
劉備獨坐于百官之前。少帝暗中偷窺,果然天降麒麟。難怪先帝曾口出,“豈若麒麟”。此言,恰如:“吾與徐公孰美?”高下立判啊,陛下。
見身旁董太皇笑靥如花,竟一時無言。窦太皇,如沐春風:“薊王一路辛苦。”
“謝太皇。”劉備拜謝。
“稻收将至,又是豐收否?”先問家常。
“當大熟。”劉備答曰:“足可供濟天下所需。”
“如此,甚好。”窦太皇自知薊王所言非虛:“若無薊米,百姓苦矣。”
“臣責無旁貸。”劉備答曰:“所幸天下初安,百姓重返。陛下繼往開來,中興漢室,指日可待。”
“皇叔……”少帝忽改口:“薊王謬贊,朕自繼位,兢兢業業,不敢有一日之疏。”
“皇叔”二字,可謂振聾發聩。百官肅然,權臣瞠目。
少帝,常懷輕言廢立之憂。故借殿前失語,挾威自重。好讓群臣知曉:朕乃薊王所立,誰敢廢君。
劉備亦未說破:“陛下勤政,臣亦有耳聞。尚未元服,便已如此。待他日主政,當爲一代明君。”
“薊王……”少帝險些淚流:“朕,當不負所望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