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允深受大恩,知其忠義,故不曾怪罪。這便言道:“我等被張讓困于殿中,如何得脫。”
小黃門表情頗爲鎮定:“諸位公卿,自無從出殿,然我卻無妨。”
盧植這便醒悟:“張讓對黃門衆,必放松警惕。此計可行。”
少帝大喜:“你是何人,速速報上名來。”切莫混入奸細才好。
小黃門跪地言道:“奴婢安(jié),叩見陛下。”
“爲何不與殿外同伴一心?”少帝追問。
“禀陛下,安乃黃門令左豐親随。”王允遂将先前種種,和盤托出;“先前,臣蒙冤入獄,五刑加身。得安奉命夜入監牢,施以良藥,這才僥幸活命。”
“原來如此!”少帝欣然點頭,猶如抓住救命稻草:“速去函園。請來幕府雄兵入宮護駕,便是大功一件。當升中黃門。”
“奴婢鬥膽,請陛下親書诏命。”安再拜。
“自當如此。”少帝幡然醒悟。若無憑無據,單憑一小黃門空口白牙,右丞賈诩等人,如何能輕信。這便命人筆墨伺候。
趁少帝親書诏命,盧植低聲言道:“何進圖謀許久,必有萬全之策。料想,洛陽各門,皆被其黨羽所據。單憑一小黃門,如何能趁夜偷出城去。”
王允卻言道:“先前蒙冤下獄,黃門北寺獄中,遍布張讓耳目。然此人,卻來去自如,遊刃有餘。絕非常人也。”
“原來如此。”俗謂“人不可貌相”。既能在黃門北寺獄中,來去自如。或許,亦有出城之法,亦未可知。事到如今,死馬當活馬醫。心念至此,盧植便不再言語。
薰幹墨迹,又親手蓋上玺印。再三确認無誤,這才交給小黃門貼身收藏。少帝又何嘗不是,急病亂投醫。
“茲事體大,千萬小心。”少帝叮囑道。
“喏。”小黃門再拜離去。
殿外殺聲四起,南北二宮,慘叫不斷。宮内黃門子弟,死傷慘重,血流漂橹。兵卒舉火往來。弦不走空,人馬嘶鳴。少帝何曾見過此等兵荒馬亂。面無血色,兩股戰戰。
盧植安慰道:“陛下勿驚。料想,逼不得已,張讓亦不敢動陛下分毫。”
“唉……”少帝一聲長籲,悲從心來:“國難當頭,存亡社稷。更需君臣同心,上下力。故自朕繼位以來,不敢有一日之疏。‘戰戰兢兢,如臨深淵,如履薄冰’,亦不過如此。幸得祖宗庇佑,上天賜福。朝政将有所起色,豈料兵亂再起。一而再,再而三。枉顧大局,天人共怒,何以久持?”
“陛下聖明。”事已至此,多說無益。唯有盡人事,聽天命。“爲人臣者,君憂臣勞,君辱臣死”。心念至此,盧植言道:“先前入殿,被除兵器。求陛下賜劍。”
“好。”少帝随命王越取來佩劍:“此乃先帝所鑄中興劍。建甯三年鑄四劍。銘文皆同,後一劍無故自失。其中一劍随葬先帝,另外二劍,乃朕與勃海王(劉協)所攜。今便賜予盧公。”
“謝陛下。”盧植雙手接過,懸于腰間。
王越又命麾下虎贲郎,以佩劍相贈。見殿内百官,同仇敵忾,仗劍聚攏在身前。少帝方覺一絲溫暖。
雲台殿,坐落在雲台之上。
雲台高聳,易守難攻。前窦大将軍,兵敗枭首,時窦太後亦被軟禁于此。王甫、曹節等人竊以爲,雲台高聳,與世隔絕。窦太後孑然一身,凄凄慘慘,冷冷清清。不出數載,必郁郁而終。不料薊王橫空出世,陰差陽錯,續命至今。後得程璜輔佐,移居永安宮,再尊太皇,改永安爲長信宮。因輔佐少帝,遂遷回雲台暫居。聲勢複起。
雲台内臣,以清忠五宦爲首。素來忠義,并無劣迹。再加未雨綢缪,機關強弩齊備。以車障道,據阙樓、角樓,居高下射。饒是何府死士,亦死傷過百,未有寸進。
清忠五宦,與黃門令左豐交好。從不尊張讓、趙忠等,中常侍号令。乃新一輩黃門翹楚。亦是何進眼中釘。
“何人鬼祟!”阙樓上守衛,大聲呵斥。
“休要放箭。”便有一小黃門,自暗處走出。
“何故亂闖。”守衛再問。
“奉陛下诏命,求見太皇。”
“且上前來。”守衛言道。
“好。”小黃門拾級而上,便有衛士移開車廂,放小黃門入内。
“随我來。”搜身後,衛士領去後殿,與窦太皇相見。
“奴婢叩見太皇。”
“可是陛下,遣你來此。”窦太皇一如既往,淡泊名利,看淡生死。
“正是。”小黃門遂将陛下诏命呈上。
“四面城門緊閉,街上亂軍逆竄。傳聞,司隸校尉袁紹,已囚禁城門校尉趙延。城門守衛,皆其黨羽。以你之羸弱,如何能破門而出。”窦太皇确認無誤。
“太皇明見。”小黃門,早有定計:“正因奴婢力不從心,故來尋太皇相助。”
“朕如何相助。”窦太皇問道。
“乞屏退左右。”小黃門答曰。
“放肆!”長信太仆程璜怒斥:“莫非心懷不軌,欲趁機行刺乎!”
“老大人明見。奴婢并無二心。”小黃門辯稱。
“朕信你。”窦太皇示意程璜等人殿外恭候。
“喏。”程璜不敢忤怒,這便清空大殿。
“恕奴婢無禮。”小黃門再拜起身,趨步近前,低聲耳語。
“原來如此。”窦太皇眸光閃動:“卻不知,此前朝隐秘,你不過雙十年華,如何得知?”
“不敢隐瞞太皇。”小黃門答曰:“奴婢乃大長秋養女。”
“曹節養女。”窦太皇輕輕颔首:“今夜,大将軍與十常侍,不死不休。唯曹節置身事外,原來已命你暗中行事。以朕觀之,你與程中大夫相比,亦不逞多讓。”
“太皇謬贊。”小黃門進言道:“事不宜遲,太皇且随我來。”
“也好。”窦太皇微微一笑,似起心事。眼中頗多,複雜難明。
小黃門未曾在意,前方引路不提。
北軍大營。
董卓、丁原,與渾身浴血的司隸校尉袁紹,并肩入内。
“見過周将軍。”三人先行禮。
“某不過小小一候官,不敢稱将軍。”周慎回禮。
袁紹笑道:“今夜雖爲候官,焉知明日不可官複原職,更進一步。”
周慎心領神會,卻詳裝不知:“校尉何意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