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孫堅,見過董骠騎,見過諸君。”一别經年,孫堅赤帻亮甲,威風凜凜。爲國讨賊,頗有功勳。已是大漢冉冉升起之名将。
“見過孫破虜。”一幹人等,齊聲下拜。皆出董重幕府,利害關系,何必多言。
“你我恩若兄弟,何須多禮。”董重把臂相邀:“且領我登船一觀。”
“請。”孫堅灑脫一笑。
天梯次第落地。孫堅與董重并肩入主梯,餘下皆入二側從梯,直升飛雲。船高十丈一尺,遠超一般壁壘。水上塢堡,實至名歸。
登爵室,入目三面碩大的白琉璃落地窗,光可鑒人。帝都美景,一覽無餘。饒是見慣世面的董骠騎,亦兩眼放光,啧啧稱奇。靈光一現,計上心來。遂言道:當借此處,置酒高會。
一幹人等,争相附和。
孫堅亦未掃衆人之興。即命船庖,置備筵席。
衆人共推董骠騎居首,依次落座。船上雖無舞姬,卻有小将張繡,舞劍助興。孫堅輕輕颔首,沖張濟言道:此子定不同凡響。
劍舞落幕,轟然叫好。骠騎府長史孔融,長揖而出。擊節而歌,舉杯作賦。名士風流,又浮一大白。
酒過三巡,菜過五味。董重相邀孫堅,同去更衣。
盥洗室内,二人除外服,隔間鄰坐。
董重低語:“文台可知太後之事。”
孫堅答曰:“略有耳聞。”
董重言道:“年前,海内群仙,聚于薊國黃金台上四方館。宮中秘傳,何後暗遣道人史子眇,夥同麻姑仙,盜采麒麟之菁,使出千裏投懷術,借漫衍魚龍之障眼法,授太後孕。日前,太後剖腹産下一子,取名劉。文台以爲如何?”
孫堅驚道:“天下竟有此等奇術。”
“唉……”董重一聲長歎:“我初聞時,心中驚詫,與文台如出一轍。太後行事,直追先帝,令人刮目。”
“流火天降,麒麟送子。世人皆知,乃天賜福佑,再續國祚。一路行來,便是亭中小吏,知太後誕下麟兒亦彈冠相慶,皆有淚流。竊以爲,太後母憑子貴,無可撼動。”孫堅直言天下大勢。
“文台所言,我豈不知。奈何,大将軍先得黨魁,再加貴戚。隻手遮天,權傾朝野。三宮鼎立之局,危如累卵。若驟然發難,鏟除異己。我等滿門危矣。”董重言道:“那時,大将軍集三宮大權于一身,再無人掣肘。一人之下,萬人之上,号令天下,莫敢不從。料想,便是薊王,亦避其鋒,不與相争。重蹈外戚專權之禍。”
“聞骠騎麾下,有五千西涼遊騎,并五千西州上士,駐守京郊。再加孫某一萬江東健兒,自保無虞。”孫堅寬慰道。
“話雖如此,然俗謂‘雙拳難敵四手’。大将軍另有二弟何苗,麾下五千胡騎屯于廣成聚,亦不可小觑。”董重又道。
略做思量,孫堅便已醒悟:“骠騎所慮,可是薊王心意。”
“誠如文台所言。此一時,彼一時也。若涵園一萬精兵,爲太後所用,三家來攻,如之奈何。”董重歎道。
“依我所見,薊王必不會如此行事。”孫堅斬釘截鐵。
“實不相瞞。文台所言,亦是我心中所想。然亦不可掉以輕心。”董重言道:“多事之秋,你我二人,需同仇敵忾。上匡漢室,下護家小。”
“骠騎毋需多言,堅别無二心。”孫堅答曰。
“得文台相助,萬事無憂矣。”董重終得安心。
西郭壽丘裏,大将軍府。霞樓之上,高朋滿座。太後剖腹産子,卧榻靜養。少帝年幼,不問政事。故西園永樂宮内外諸事,皆有大将軍代爲打理。群臣來賀,大将軍自當設宴款待。與會之人,皆是黨羽,推杯換盞,吟詩作賦,氣氛高漲。
“報”便有府中死士,登樓來報:“破虜将軍孫堅,船已入鴻池。正于飛雲号上設宴,款待骠騎将軍董重一行人等。”
“江東猛虎孫文台。”何進龇牙而歎,一時興緻大減:“董骠騎得其爪牙也!”
長史許攸起身言道:“孫堅讨賊有功,朝廷當委以重任。然距九卿之位尚遠。料想,不日必外放爲一州刺史。斷不會久居洛陽。猛虎歸山,八關阻斷。大将軍實無需憂擾。”
“子遠,尚不知曉。董骠騎欲表其爲豫州刺史。水陸并進,旦夕至矣。”此等隐秘,必是骠騎府内應密報。
“竟有此事。”許攸假意驚慌:“泛舟大河,通達四海。洛陽八關,以不足爲屏。其座艦飛雲,同水上塢堡。往來大河上下,洛陽津渡無可阻擋。若從孟津登岸,與董骠騎理應外合,背水一擊。萬事休矣。”
“某乃大将軍。當今天子并麟子舅父。誰敢害某!”何進叫嚣。無外人在場,自無需假裝和顔悅色,虛懷若谷之名臣風範。
“大将軍言之有理。然爲防萬一,當做兩手準備。”主簿陳琳亦起身進言。
見西席黨魁,不置一語。頗多悠然自得。長史許攸,遂以眼神示意:“今滿座高朋,大将軍何不問計‘高人’?”
“哦?”大将軍何進,遂目光殷切,看向黨魁張儉。
須臾。待一曲罷,張儉這才悠悠回神。
見滿座人等,目光彙聚,張儉悠然一笑:“大将軍所患,無非三宮鼎立,彼此勾心鬥角,政令難出二宮。”
“誠如張公所言。”聞張儉開口,何進焉能不大喜過望。話出張儉之口,便等同于出自黨人之口。張儉之意,便是黨人之意。朝堂官員凋敝,黨人日據中樞。若能收歸己用,文興武勝,何愁内外大權,不盡入我手。
“先前,阿閣兵亂,乃廢帝欲滅閹宦,清君側。隻可惜功虧一篑,未盡全功。”張儉言道:“如今,隻剩張讓、趙忠等人,苟延殘喘。如插标賣首,大将軍手到擒來。待誅滅内宦,大将軍振臂一呼,何愁天下不應。”
“哦?”何進心中一動,面上若有所思。少頃,抱拳問道:“敢問張公,欲借某手中捉刀,報黨人私仇乎?”
“然也。”張儉面色坦然:“殺盡内宦,天下黨人,自當爲大将軍盡犬馬之勞。那時,朝野皆大将軍羽翼,何愁三宮不定,朝政不興。”
“張公磊落。”聞此言,何進放聲大笑。笑罷,眼中戾芒閃爍,殺機大作:“既開尊口,可敢與某指天爲誓。”
“有何不可。”張儉亦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