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乃何人,道友焉能不知。”錦鯉繞遊仙掌孤峰,悠然自得。
“何須裝神弄鬼。‘莊子非魚,願者上鈎’。我既号‘鬼主’,裝神弄鬼之術,又何必瞞我。”張修并指反點眉心:“着!”
場景迅速虛化,人物斑駁掉渣。無敵蜃景,宛若流沙,飛快崩塌。
陷入無邊黑暗。
床榻之上,呼吸心跳皆降到最低,沉入“息隐”境之張修,心跳陡增,脈搏狂跳,頭頂熱氣彌漫,渾身猶如水撈,冷不防雙眼猛睜,并指截脈,心跳、脈搏,趨于平緩,恢複如初,脫出“亢陽”之境。《易乾》:“上九,亢龍有悔。”疏曰:“上九,亢陽之至,大而極盛。”故又稱“亢龍”之境。乃強行加快新陳代謝速率,排出體内幻藥之仙門奇術。
幻術必借幻藥。多年道法苦修,讓張修覺察有異的瞬間,心跳降速,呼吸凝滞。類“假死”。盡可能減少幻藥攝入。更有甚者,修道之人,多“一身二主”。擁有主副人格。若主格中招,乃至沉睡不醒,副格便會取而代之。此,亦是爲奪舍傳道必備。
後世亦将:當動物受到攻擊、捕食等外界刺激時,身體靜止不動,産生和消耗能量驟減,呈現死亡态的行爲稱爲“假死現象”,也稱“拟死現象”。事實證明,假死廣泛存在于動物界,是一種奇異的應激行爲。而人類因觸電、癫痫、溺水、中毒或氣管堵塞等,引起呼吸驟停,脈搏微弱,心跳減緩,面色蒼白,四肢冰冷,也喚做假死。甚至嬰兒初生,由于肺未張開,不會啼哭,也不出氣,亦稱假死。
一言蔽之,人類經過特殊訓練,亦會重啓動物本能。經過特殊訓練的“人爲假死”,時下仙家稱之爲“息隐”。
如何“自我喚醒”,乃備用人格之功效。可視作備用系統,當主系統崩潰時,借備用系統緊急重啓。故大而化之,息隐功效有二:防幻藥攝入,爲副人格清障。亢陽功效亦有二:解毒、清醒。
一般而言,主副人格,互相間并不知曉彼此存在。然卻有極爲特殊之,例外。
“好險。”四處探查,一切如常。張修這才長出一口氣,吐出碎牙。先前,正是借藏于牙内的獨門藥液,出入“息隐”、“亢陽”二境,方助張修破除幻境。
心知必是宴會時酒醉,被人下藥。便在電光石火間,酒氣彌漫中忽聞一絲異香。
張修仰頭言道:“梁上仙女,何不下凡一見。”
白裙勝雪,翩然落地。正是天師道女仙,張玉蘭。
“師妹好手段。”張修笑道:“有道是‘相由心生’。幻境情貌,乃我自行幻化(請注意)。于是,師妹借一絲水沫魚腥入腦,讓我以爲乃左仙人出手。施展‘莊子非魚術’。驚恐之下,道法皆失。”
“‘言行若一,情貌相副’。”張玉蘭冷笑:“三師兄若心中無鬼,又有何懼哉。”
“師妹言之有理。”張修一聲歎息:“隻歎人活濁世,又有誰我,能獨清。”
張玉蘭反問:“此,不正是我輩修行之因。”
人各有志,見仁見智。張修欣然點頭,不再糾纏:“師妹所爲何來。”
“平原術士襄楷何在。”張玉蘭忽問。
“嗯?!”張修猙獰畢露,惡念叢生:“無親無故,無冤無仇。師妹因何問及此人。”
張玉蘭不爲所動:“先前,八廚之王芬,殺先帝于困龍台。乃是襄楷密語相告,天将有變。此言,雖能诓無知鼠輩,又豈能瞞過我等。必是襄楷,暗使道術(幻術),将藏于王芬心中之所思所想,悉數幻化。乃至深陷不拔。襄楷‘以術謀人’,犯我輩大忌。人人得而誅之。”
張修冷語相問:“襄楷之事,因何問我。”
豈料張玉蘭,聲音突變:“老朽,已當面問過太平神宗。襄楷并非受其指使。”
張修驚懼莫名:“你究竟是何人!”
音猶在耳。案上如豆燈光,聞聲墜地。焰火翻騰,凝成一尾錦鯉。繞行二人。
張修瞳仁泛白,咬牙死撐。
“你将一切陰謀,皆藏于‘隐主(副人格)’記憶。若不如此,老朽焉能知曉?”張玉蘭渾身皮相,随風散盡。蓑笠漁翁,正是左慈仙人無疑。
張修肝膽俱裂,渾身抖若篩糠。
“因勢利導,幻境自成。”身下水花翻湧。便有一座礁石破浪而出,将左慈托升水面。魚竿一甩,張修自願上鈎。褪去人形,化成一尾錦鯉。與先前“史子眇魚”,相伴而遊。
“竹龍又替水龍船,鬥巧争奇色色鮮,笑煞城東王太公,聽人齊唱‘落離蓮’。“
後世“落離蓮”又叫“蓮花落”,俗稱“瞎子戲”。不過雕蟲末技,随口吟來,博人一笑。然時下。落離蓮,卻是一高深法門。可将多重隐主(多重人格),如蓮瓣般,次第剝落。“拟(他人之)主”:“内寵并後,外寵貳政,枝子配适,大臣拟主,‘亂之道(注1)’也。”
幻境之外。張修仰卧榻上,雙目緊閉,皮下眼珠左右亂動。口中念念有詞,語速飛快。
另有一人,端坐榻前,側耳聆聽。正是烏角左仙人。
須臾,戛然而止。再看張修,已悄然辭世,再無聲息。張修不僅将陰謀悉數道出,更事無巨細,将自幼生平,和盤托出。正是憑,苦主親口所說之生平。左慈方能“離神拟主”。
“南陽許攸、沛國周旌、汝南陳逸。”餘音繞梁,仙人已逝。來去缥缈,無迹可尋。
翌日,待美婦入室,少頃又尖叫而出。衆人方知,鬼主已飛升。
昨日宴上言語,音猶在耳。今日已陰陽兩隔。
有七姓夷王子作證。五鬥米道,遂立張魯爲主。類比張修:“其來學道者,初皆名‘鬼卒’。受本道已信,号‘祭酒’,各領部衆,多者爲‘治頭大祭酒’。”且“不置長吏,皆以祭酒爲治。”
又置鬼道聖女,張玉蘭。主理女教徒。
占據牟陽城,在米倉山中,修路通渠,築堤圩田。燒磚伐木、營城造樓;排建糧倉,盛五鬥米。重修南山“米倉關”,北山“巴峪關”。鐵爐壩上,冶鐵鑄兵;漢王台上,列陣練兵。領一衆信徒盟友,修養生息,待天有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