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乃訂立一切券書之前提。換言之,唯有知根知底,誠實守信,鄰裏和睦之家,方能與人訂立券書。此,亦是信用體系的重要組成。若舉族遷來,互相作保,自是無妨。就怕單門獨戶,舉目無親。無人能證其言,辨其行。亦無人知其根底。入流民大營,與來自天南地北的流民雜居。相熟後互相作保,遷入各城,毗鄰而居。平日相互扶攜,亦相互提點。切莫有失,延禍鄰裏。
事關身家性命,自非同小可。
非親非故,素未謀面,市中五家海商,便願爲夷人作保。滿門家小,泱泱百口。生死存亡,皆系于己身。将心比心。換做夷人,又當如何。“投我以桃,報之以李”,更何況“受人滴水之恩,當以湧泉相報”。
越是蠻夷,越重恩義。
“羌胡俗恥病死,每病臨困,辄以刃自刺。(鄧)訓聞有困疾者,辄拘持縛束,不與兵刃,使醫藥療之,愈者非一,小大莫不感悅。永元四年冬,(鄧訓)病卒官,時年五十三。胡人愛惜,旦夕臨者日數千人。戎俗父母死,恥悲泣,皆騎馬歌呼。至聞訓卒,莫不吼号,或以刀自割,曰:‘鄧使君已死,我曹亦俱死耳。’前烏桓吏士皆奔走道路,至空城郭(擅離職守)。吏執,不聽,以狀白校尉徐。歎息曰:‘此義也。’乃釋之。”
有恩必償,有仇必報。便是五胡四夷,可愛之處。正因如此,方能向化。
至于那些喂不熟的白眼狼。千刀萬剮,死不足惜。
薊王天下豪傑。出手何其闊綽。饒是好賓客,雄江淮間,出入從車常百餘乘的周晖,亦心悅誠服。爲王事,上下奔走,盡心竭力。夷人,又如何能抵擋。
不出三日。竟有百戶,得償所願,換居船樓。個中便利,聞所未聞。引親朋無數,登船觀瞻。海市所攜船樓,五日售罄。然更多夷人,正紛至沓來。
無妨。薊國十萬船戶,濱水而居。新船訂單,排滿國中二七十港船塢。換下舊船,修葺加固,内外一新,亦不弱分毫。海市令六百裏傳書回國。薊王當機立斷。令改造翻新畢,尚未售出的船樓,悉數南下。帆樯如林,乘風破浪(‘之’字形),不下萬艘。
沿茅尾海一字排開,逆上醴水兩岸,何其壯觀。
人皆向好,民皆向善。無可指摘。見部民大半投奔薊國,夷帥索性舉族來投。
水衡都尉,欣然納之。令其部族,皆入南醴港城安居。
興建中的南醴港,扼南澧水入海口。分置左右二港。醴水右岸公用。醴水左岸民用。街衢沿二側海灣,及醴水河道,延伸鋪展。更有良匠逆進醴水,在中遊、上遊皆覓得大片河谷地。可用于圩田稻作。合浦之所以“不産谷實”,非不宜稻作。隻因采珠利高。趨利避害,人之常情。此與西域諸國皆不種田,是一個理。經商獲利百倍,誰人還願耕田。
先前種落散布沿海,如今聚居成港,若得萬戶船民,十萬餘口。人吃馬嚼,全憑采買,如何能夠。築堤引水,穿渠圩田,乃是根本之策。采珠換糧,本末倒置。封建時代,無人能與田地徹底脫離。尤其沿海平原,極利稻作。養活十萬口,綽綽有餘。
江表十港,既是港亦是城。
水衡都尉,既爲雄職。麾下屬吏,“水衡五丞”、“九官令丞”、“七官長丞”,皆可獨當一面。
得前同僚舉薦,因随周憬治水,而青史留名之屬吏,紛紛出仕。有故曲紅長零陵重安區祉,字景賢。故舍涯長南郡(qi)蒼陸,字叔夏。故浈陽守長、南平丞長沙漢昌塞祗,字宣茚。故行事耒陽華戛,字漢威。故吏郴褚禧,字禮讓。故吏耒陽蔡朗,字已明。故吏浈陽劉明,字仲機。故吏浈陽左勝,字仲升。故吏浈陽左觫,字妙舉。故吏浈陽宋碩,字子張。故吏含堯禹,字公制。故吏含張邵,字曼威。故吏含黃詳,字伯茚。
年紀多在五十上下,既有幹練實才,又精力未衰。且年長穩重,爲蠻夷所敬。掌一曹之政,正當其用。秩三百自至六百石,堪稱良吏。
至此,水衡都尉,人員齊整,可堪大用。
故曲紅長,零陵重安人區祉,授爲南醴港長。故舍涯長南郡人蒼陸,授爲益陽港長。故浈陽守長、南平丞長沙漢昌人塞祗,授爲酉津長。
除故吏,亦得新人。
高涼賊帥,蒼梧人衡毅、錢博,年十五六,皆負勇謀。輕舟馳騁,往來抄掠。趁海市船隊随同南下番禺,于蒼梧高要峽口設伏。欲謀一場大富貴。豈料薊國巨艦,無可匹敵。不等接艦,甲闆弩炮一通齊射。刺網鋪天蓋地,悉數網羅其中,又吊上甲闆。五花大綁,押入爵室。周晖見一衆賊少,争相赴死,義氣深重,遂起愛才之心。親自松綁,收歸己用。衡毅、錢博重回水砦,領三千宿賊,大小戰船百艘來投。
番禺人董正,字伯和,少有風儀,耽經籍,性高潔,十五歲通《毛詩》、《三禮》、《春秋》,遂以“學行”知名,公府累辟皆不就。卻自投周晖座下,願爲薊王效力。黃豪,字子微,十六歲通《論語》、《毛詩》。年二十舉茂才,寓居廣信,教授生徒。被董正所舉,一同出仕。
另有會稽餘姚人虞翻,字仲翔。前日南太守虞歆之子。少好學,有高氣。既善使長矛,可日行三百,于經學亦頗有造詣,尤精《易》學,善占蔔,兼通醫術,明人事,通神鬼,堪稱文武全才。
尤其虞翻,剛上直率,爲人忠義。周晖見之甚喜,遂授予六百石之水司空長,主诏獄囚徒。
又令衡毅、錢博爲左右水司空丞,領麾下兵卒佐之。
至此,以三港爲錨定,憑海市通有無,借水衡爲羽翼。薊王終在江表立足。
南醴港,遊麟号,爵室。
“禀都尉。”新任水司空虞翻,趨步入内:“有會稽焦矯,遣人投刺,約都尉句章港一見。”
“此何人也。”周晖随口一問。
“乃郡之豪族。”虞翻答曰。
“所爲何事。”周晖又問。
“信使并未言明。”虞翻又答。
“哦?”周晖亦是豪族出身,略作思量,再問道:“其人如何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