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望門投止”,“破家相容”。倍思前後,不由扼腕長歎。法有所限,道義當先。便是我,煌煌天漢。“望門投止思張儉,忍死須臾待杜根(請接下句)。”
“黨锢解禁,元節自塞外返鄉。大将軍何進、三公一同徵辟,又舉爲‘光祿四行(注1)’公車特征,以其爲少府,皆爲元節所辭。今閉門謝客,不問世事。”郭亮答曰。
“是心灰意冷,還是無地自厝(cuo)。自覺累及無辜,害家破人亡無數。無顔再見江東父老。”張甯又問。
“許,兼而有之。”郭亮又答:“自黨锢禍起,我輩人才凋敝。餘衆如鳥獸散,或避入深山,或遠遁海外。散落于天南地北。唯張儉可重聚人心。今三宮鼎立,明争暗鬥。爲壯大己身,引爲助力。三宮四府,皆大肆招兵買馬,納天下名士豐滿羽翼。此,正是我輩之良機。趁黃門老賊勢弱,小賊羽翼未豐。我輩擁居朝堂,暗中挑唆如大将軍何進等,手握重兵之外戚,誅盡宦官。一舉除後患。”
董班亦言道:“能令天下黨人,群起響應者,唯張儉一人耳。”
“人各有志,不可強求。”張甯追問:“若張儉執意不出,如之奈何。”
二人對視,董班笑道:“旁人自無從動其心志。然,我等竊以爲。唯賢,可令其回心轉意。”
“何出此言?”張甯微微一愣:“我與張公素未謀面,因何會聽我之勸。”
“隻因賢乃‘夏公’之女也。”董班一語中的。
見張甯仍不解其意,郭亮又諄諄善誘:“元節平生之憾,便是夏馥先亡。時黨锢禍起,聞元節等亡命,經曆之處,皆被收考,辭所連引,布遍天下。子治(夏馥)頓足歎曰:‘孽自己作,空污良善,一人逃死,禍及萬家,何以生爲!’乃自剪須變形,入林慮山中,隐匿姓名,爲治家傭。親突煙炭,形貌毀瘁,積二三年,人無知者。對比子治之所爲,元節心生愧疚,常靜夜淚流。”
張甯聰慧,一點就透:“隻是先父辭世,尚未守滿三年,寸步不能離。如之奈何。”
“無妨。”郭亮早有定計:“我等已去信,告知子治葬于此地。料想元節不日當親來祭拜。那時,賢當面曉以利害,元節必大徹大悟,挺身而出,爲國除奸。”
既如此,張甯亦不推诿:“張甯自當恭候。”
“如此,甚好,甚好。”二老終于釋懷。
送走二人,張甯一時心緒難平。環視院中一草一木,又見廬中一物一什。不由得神遊天外。
所謂孤掌難鳴,獨木難支。
先前。衆皆以爲,時任冀州刺史,八廚之王芬,乃是受平原術士襄楷,妖言蠱惑。行大逆不道,驟然發難,将先帝困死于晾屍台上。如今看來,黨人早就與神上宗師合謀。
甚至,許攸暗通曹操時,黨人便已定計:假合肥侯名号,暗中行事。不過是借曹操之口說出罷了。
再思,往來密信。之所以能騙過朝廷鷹犬,乃至連先帝亦深信不疑。正因無論書上落款,還是臨摹筆迹,皆出合肥侯相,胡毋班之手。方能以假亂真。或許,合肥侯之落款,便出朝廷所鑄真印,亦未可知。
神上宗師與太平道結盟,張甯親身經曆,自然知曉。然自從隐居林慮山中,神上宗師又與何人爲伍,遠在幽冀的張甯便不得而知了。
事實上。能與郭亮、董班等殘餘黨人相識,還需另說一人。
楊匡,兖州陳留人,字書康,又名章。曆任蕲春長、平原令,官至太尉掾屬。
桓帝建和元年(147年),大将軍梁冀擅權,誣太尉李固、大鴻胪杜喬,先後逮捕二人,下獄緻死。又暴屍于城北夏門亭外示衆。梁冀下令曰:“有敢吊唁者,加其罪。”
時,杜喬掾屬楊匡,已去職返鄉。聞此事,悲号哭泣,星夜奔赴洛陽。穿戴以前官服,自托爲夏門亭吏,守衛杜喬屍身,驅趕蠅蟲,長達十二日。後被識破,“都官從事(司隸校尉佐官)”捉拿楊匡上報,梁太後贊其忠義而不怪罪。楊匡遂(腰斬刑具)加身,冒死上書,乞李、杜二公骸骨。太後許之。此時,李固屍身已爲董班等人收葬。于是楊匡護送杜喬靈柩,歸葬故鄉林慮。後隐居林慮山中,終身不仕。
時京師有童謠:“直如弦,死道邊;曲如鈎,反封侯。”大意是說,正直高士如李固,曝屍路旁,下場悲慘。而邪曲谄佞如胡廣,反倒封侯拜相,極盡榮華。
李固死後,其弟子颍川杜訪、汝南鄭遂、河内趙承等七十二人,合力将李固對策、奏書等十一篇,加之諸弟子緬懷文章,合編《德行》一書,以作紀念。
亦是在正陽酒垆。經夏馥引薦,張機遂與楊匡、郭亮、董班等人,相識。
“黨人欲誅盡黃門。究竟隻爲報私仇。還是當真,别有所圖。今日如若不應,他日畢生禍端。若延及小弟,縱百死莫贖。唯有先與之虛而委蛇。且看後事如何。”然究竟後事如何,此時此刻,饒智機多變如張甯,亦百思不得其解。許久,又聞廬中一聲愁歎:“阿父這盤天下棋局,女兒當落子何處。”
所謂舉棋不定,便如甯姐姐這般。
薊國,南港。
數日前,一艘海市快船,自沅陵始發。順江出海,又乘東南信風,北上渤海,再入巨馬水路,泊入南港。
主外事之左相崔鈞,領一衆屬吏,長堤相迎。
船上所載,乃越夷王遣使。不遠萬裏,穿山跨海。隻爲面見薊王,負荊請罪。
随船所攜,除去西南奇珍,還有各族勇士三千,佳麗十人。
傳聞,十佳麗,乃各族王女。姿容殊麗,萬中無一。
天下還有女子,能與我家王上後宮争奇鬥豔。國人不信,皆奔南港一睹芳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