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都尉以爲,當授何職。”宋奇又取一卷留白敕令。行事如此利落,實令朱治欽佩不已。
“既如此……”朱治亦不見外。略作思量,這便試言道:“長沙太守,可乎。”
“可也。”宋奇揮毫而就。新任長沙太守,新鮮出爐。事不宜遲,這便交由朱治,前往招募龐季。
宗正位列九卿。雖無三公開府徵辟之權,卻可當朝舉薦賢良。更何況,牽扯益陽長公主。無需薊王出面,疏報尚書台,自當手到擒來。區區二千石太守,少帝自然舍得。
龐季仕途不順,心灰意冷之時,驟得二千石高位,焉能不效死力。連夜趕來與宋奇、郭嘉相見,衆人促膝長談,引爲知己。不等天光大亮,便又單騎往張虎、陳生水砦說降。
十日後。張虎、陳生,率大小船隻數百艘,水賊三千來投。拜爲左、右治粟司馬。皆大歡喜。
于海市訂購薊國水軍制式兵甲,糧草辎重,改造機關舟船,諸如此類。稍作整備。宋奇、郭嘉等人,攜部衆赴益陽,占據要津,接管城防。張榜安民,補足食俸,固守城池不提。城外宗賊,先不急讨伐。待薊國水軍初代角端兵甲運到,三千兵卒悉數換裝畢。宋奇這才命人投書區星,入城相見。
豈料卻吃了一記閉門羹。
問過方知。區星獨子,身患大疫。腹脹如鼓,卧床不起。城中醫者言,乃“水症”、“蟲瘕”等,不一而足。亦有蠻人巫祝稱之爲“蠱脹”。
民間俗語謂“水瘟”,後世稱之爲“吸血蟲病”。
益陽,因處沅水及資水彙聚江口,水流和緩,水體溫和,乃令血吸蟲滋生。再加水患頻發,人畜相繼侵害,乃至前漢初元元年(前48年),因水瘟大疫,十室九空。益陽竟由縣降爲亭,足見爲禍之烈。
時至今日,方才恢複元氣。不料大疫又有泛濫趨勢。
自劉備南下讨賊。悠悠十餘載,薊國亦多有山蠻舉族遷徙。多年前流民營地,便見此症。遂隔離治療。華大夫領銜國醫館,治療此症,頗有心得。歸納整理出:殺蟲、吐下、逐瘀、逐水、扶正等五法。
配有五蠱丸、雄黃丸、神金丸、積塊丸、大戟丸、吐酒石散等,各式丸藥方劑。隻需針對不同症狀,綜合用藥,當有良效。尤其吐酒石散,乃方技館搜羅天下方技,偶然得之。被華大夫死馬當活馬醫,作爲“吐下法”,試用重症患者。豈料竟起死回生,成爲特效藥。神醫奇藥,兼而有之。故此病,在薊國漸已絕迹。
究其原因,薊國地處河北,四季分明,酷暑寒冬。吸血蟲,無法存活。加之城邑衛生防護及醫療救治,皆冠絕大漢。故即便不幸身染不治之症,尤安樂死一人而已,斷不會造成大面積傳播。
生活習慣,亦是重點。時至今日,薊國已無人食魚脍等生鮮,亦無人飲生水。最大程度杜絕“病從口入”。
隻可惜。薊國諸多“放之四海而皆準”的“習以爲常”,荊南大地,仍未能普及。
欲盡收益陽民心,需從區星始。
快船駛回海市,請來薊國船醫。爲區星獨子診治。
“如何?”區星忙問。
“此症救治不難。”船醫當場下藥。
“是否将我兒診籍,快馬送回薊國……”區星仍不放心。
“此症何須恩師勞神。”船醫不悅:“若不能愈,我陪你性命便是。”
“如此,有勞先生。”區星豈敢多言。
藥到病除,不敢托大。然藥入見效,卻立竿見影。
上吐下瀉,腹脹漸消。穢物傾入白消毒,再掘深坑掩埋。斷不可令其二次污染。
見獨子轉圜,區星涕泗橫流,納頭便拜:“先生妙手回春,恩同再造。請受區某一拜!”
船醫已見慣不怪。坦然受之,諄諄善誘:“切勿食生,絕飲生水。春秋時節亦不宜入污澤戲水。切記,切記。”
“謹遵先生所囑。”區星如何能不,銘記肺腑。
“江南之地,春秋皆不宜入水。隻因水溫不曝不寒,毒蟲滋生。此地若行圩田,當築堤排水,驕陽暴曬成鐵闆一塊。待秋季水冷,再放水滋田。”船醫言道。
“多謝先生指點。”宋奇大喜。足額奉上診金,将船醫送回。
獨子轉危爲安,區星心結盡釋。所謂“大恩不言謝”。這便當堂下拜,唯宋奇馬首是瞻。
“蘇代挾威渡江,籠絡蠻人。暗中結好零、桂諸郡之周朝、郭石、蘇馬等,大姓宗賊。卻獨與我家,勢不兩立。”區星面露得意。
宋奇心領神會:“一山不容二虎。”
“明廷所言極是。”區星傲然一笑:“蘇代欲獨霸長沙,又豈容我家,分一杯羹。”
“爲今之計,該當如何。”宋奇正色求教。
區星卻是不答,反問道:“敢問明廷,此來隻爲長公主取食乎。”
宋奇逐字逐句答曰:“安置流民,招撫夷蠻;蕩平賊寇,平定荊南。”
“明廷究竟爲誰賣命。”區星抱拳相問。
俗謂“明人不說暗話”。區星亦稱豪傑,不可相欺。宋奇遂從袖中取薊國高官名帖視之。
掃眼一看,區星煥然冰釋:“願爲明廷效犬馬之勞。”
“待事成,當舉爲長沙都尉。”宋奇許諾。
“多謝明廷!”區星喜大再拜。
“且說,如何鏟除蘇代、周朝、郭石、蘇馬之輩。”宋奇伸手扶起。
“周朝、郭石、蘇馬,困守零、桂諸郡,皆不足爲慮。蘇代所仗,唯‘長沙蠻’耳。然荊南蠻族,同氣連枝。皆遵五溪蠻王号令行事。我與五溪蠻王相熟。若得重資籠絡,五溪蠻王必勒令長沙蠻渠(酋長),不得擅動。”
郭嘉笑道:“若能從蠻族借來雄兵,數路兵分。明廷恩威并施,誅宗賊無道,餘下撫而用之,人心必附。那時,荊南四郡,傳檄而定。何其易也。”
宋奇欣然點頭:“如此,且與我引見蠻王。”
“喏!”區星這便領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