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聽聞之人,信與不信。”袁紹亦出身名門,沉思許久,恍然大悟:“‘賣官販爵’是真,‘婦人幹政’亦是真。隻爲讓不明真相者,信以爲真。”
“背後主謀竊以爲:太皇窦太後垂簾監國,少帝必心懷不滿。故阙書‘婦人幹政’,隻爲讨好少帝。”賈诩一語驚醒夢中人。
“讨好少帝。”袁紹眸中精光一閃:“阙書必出黃門内宦之手!”
“诩與本初,所見略同。”賈诩言盡于此。
“多謝文和,指點迷津。”袁紹奮然起身。這便與曹沖、趙延,告辭離去。重任壓肩,不敢稍待。若不能限期破案,袁紹等人連坐之罪難逃。
“張讓,趙忠必死矣。”荀攸歎道。
賈诩先是點頭,後又搖頭:“張讓、趙忠,大難不死,自當謹小慎微。故行事之前,必先除後患。袁紹不過司隸校尉,如何能查清禁中陰謀脈絡。竊以爲,張讓,趙忠,或有一線生機。”
“生機何來。”田豐問道。
“少帝與何太後。”賈诩答曰。
荀攸已會其意:“隻怕少帝與何太後,信以爲真。”
“背水一戰,置之死地而後生。”賈诩歎道:“此乃‘苦肉計’也。”
“二哥。右丞等人,所言何意?”張飛附耳問道。
關羽徐徐睜眼:“爲兄亦不知也。”
“哦。”張飛亦不多嘴,自顧正坐不提。
卻聽徐晃低聲言道:“所謂智者千慮,頗費神機。我等武夫,隻管一心殺敵便是。”
周泰亦笑:“公明之言,甚合我意。運籌帷幄,調兵遣将,且看右丞,司空等人。我等隻管沖鋒在前,破敵于先。”
典韋咧嘴一笑:“是極,是極。”
“這洛陽城,縱有百般好,亦不如臨鄉之萬一。”張飛粗聲道:“俺想念大哥,恨不能早回。”
“爲兄又何嘗不是。”關羽勸道:“洛陽乃京師重地,牽一發而動全身。我等守備此城,亦是爲大哥效力。三弟稍安勿躁。”
“唉。”張飛重重點頭。
洛陽風傳:太皇董太後,诏命司隸校尉袁紹,抓捕欺君罔上,妖言惑衆之徒,五日一會。
情勢如火,逼不得已。袁紹親登二崤城求教右丞賈诩。下山後,即刻入宮禀報太皇董太後。得太皇親授“尚方斬馬劍”,并虎贲中郎将王越,黃門令左豐,兵戈入宮,大肆搜捕嫌犯。
尚方,亦作上方。乃掌造禦用器物之官署,隸屬少府。秦已有之,漢負盛名。所制劍,銳可斬馬,故号尚方斬馬劍。爲帝王禦用。持賜此劍者,如陛下親臨,可先斬後奏。
羽林虎贲,如狼似虎。南北二宮,雞飛狗跳。那夜當值宮人,悉數捕入黃門北寺獄。爲防串供,分别關押,嚴加審訊。
趙忠一日數驚。眼看東窗事發,顧不得許多,這便急急忙趕來南宮玉堂偏殿,與張讓相見。
“大事不少,大事不好。”趙忠心急如焚。
“趙常侍,何故如此失态。”張讓明知故問。
“行事不密,行事不密。”趙忠捶胸頓足:“書朱雀阙之事,竟被袁紹小兒窺破。領禁中鷹犬,海捕黃門,嚴加拷問。不出三日,必牽連你我。眼看全家老小,性命不保。該當如何,該當如何!”
張讓仍後知後覺,反問道:“既如此,趙常侍理應避嫌,爲何着急見我。”
“今日乃是上巳節。三宮帝後與少帝,此時正泛舟濯龍園上。四處無人,故來尋你。”趙忠答曰。
“原是上巳節已至。”如此佳節,張讓竟全然不知。
見他垂垂老矣,不複先前一腔抱負。趙忠不由得,心生涼意:“也罷,你我同生共死,黃泉作伴。”
目視趙忠頹然坐地。張讓眸中精光一閃:“趙常侍切莫洩氣。有道是‘事在人爲’。究竟後事如何,何不拭目以待。”
“此話怎講?”趙忠忙問。
“背水一戰。是生是死,且看你我造化。”張讓語透深意。
“究竟有何關竅,事到如今,何不明言。”生死關頭,趙忠如何能忍。
張讓正欲開口,忽聽殿外金戈大作。
這便話鋒一轉:“趙常侍且暗自思量:普天之下,究竟何人能置我等于死地。”
“何人能置我等于死地。”趙忠來不及細想,司隸校尉袁紹,已殺奔入殿。
目視趙忠、張讓。袁紹按劍直立,徐徐抱拳:“二位老大人,且随某走一趟。”
“敢問袁校尉,不知我二人究竟牽扯何事。”張讓談笑如常。
“哼哼!”袁紹龇牙一笑:“夷三族之大罪。”
“本初當知。我等垂垂将死之人,僥幸活命已是戰戰兢兢,如履薄冰。不求權傾朝野,隻爲一日三餐,人活到老。”張讓目光深邃,袁紹竟不敢對視:“不知,可否?”
“二位老大人,切莫難爲在下。”見二人淫威猶存,袁紹遂收攏傲氣:“袁某,亦是奉命行事。”
“如此,也罷。”張讓目視趙忠,含笑發問:“你我二人,便随本初走一趟,如何?”
“有何不可?”趙忠傲然一笑,頤指氣使:“前方帶路!”
目送二人,大搖大擺,招搖過市。袁紹等人,一時竟驚疑不定。
上巳節這天,薊王攜妃嫔百官,前往紫淵王子館。
祓除畔浴,驅除邪疾乃其一。送嫡長子劉封等八王子入學,乃其二。八王子皆以足歲,宜當蒙學。有四少師言傳身教。必一日千裏。
薊王三百子嗣,男女各半。年前王妃、七妃、安氏四妃,先後産子。年後昭陽貴人、蘭林貴人,亦将臨盆。薊王長居宮中。“精誠所至,金石爲開”。還有多少宮妃,珠胎暗結,斷不可妄下定論。宜當“且複重申,以觀後效”。
待諸王子,拜師禮成。史渙遂将右丞六百石手書,呈至薊王當面。
細看後,薊王一聲長歎:“背水一戰,向死而生。内宦不除,天下難安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