黃巾軍拖家帶口。便是宿賊,亦皆肅然。待消磨賊性,嚴明軍紀,當可爲薊王一用。至于賊性難改,爲禍一方者,自有黃邵收拾。先前人人喊打,狼狽度日。山中酷寒,老幼常饑餓難熬。如今從良,苦盡甘來,焉能再反。
被舉家抄沒的十位堡主,皆是當地大族。如何處理,事關重大。
陽翟令,托言需長公主決斷,悉數檻車送往洛陽。交由右丞發落。
目送檻車出城,百姓、官吏皆長出一口氣。足見豪強宗賊,惡名昭彰。百姓談虎色變。
餘下堡主,心有戚戚。如何還敢負隅頑抗。這便負荊請罪,自投門前。
陽翟令親出松綁,好言寬慰。贈送南陽仿造農作機關器若幹,已補人手缺失。放歸奴仆、佃戶,重新造冊,分配田宅,授予耕牛、農作機關器。上計吏統計畢,陽翟計有三萬戶。其中黃巾衆萬五千餘戶。占據過半。還有大量臨近郡縣流民,未及入冊。
裏魁、亭長、邑宰(塢堡之長),多有空缺。
陽翟令六下敕令。選賢舉能,“及選茂才、孝廉、賢良方正、樸、有道、明經、寬博、武猛、治劇,此皆‘名自命’而‘号自定’,(qun群)臣所當盡情竭慮,稱君诏也。”
尤其是邑宰,乃鄉邑之長。下設三老,有秩、啬夫,遊徼。還有邑丞及尉。陽翟乃長公主湯邑,又是大縣。故邑宰秩三百石,邑丞、邑尉,秩二百石。堪比一小縣。三老,有秩、啬夫,遊徼,皆得二百石。
政令一出,颍川士人,聞風而動。“颍川郡,秦置。洛陽東南五百裏。十七城:陽翟、襄、襄城、昆陽、定陵、舞陽、郾、臨颍、颍陽、颍陰、許、新汲、鄢陵、長社、陽城、父城、輪氏”。中州(指颍川、汝南、南陽三郡)乃今漢學術中心。可謂人才濟濟。
“關東出相,關西出将;三秦饒俊異,汝穎多奇士。”
亂世之中,苟活不易。
三百石俸,足夠吸引。
君不見,名滿天下陳太丘,亦不過三百石。
陽翟辛氏,乃是名門大族。黃巾亂時,辛毗、辛評二傑,領家人北上。入四方館,登六層樓。後受領郎中令一職,爲中山王、河間王分憂。今已是中山、河間二國相。
所謂“一人得道,雞犬升天”。陽翟辛氏大量北上,定居薊國。留下雖是旁枝,卻也足用。又有颍川長社人,棗祗(zhi),來投。棗祗本姓棘,因先祖避難(一說避仇)改姓棗。辟爲屬吏,上疏獻策“黃巾屯田”。
屯田之法,古而有之。前漢景帝時,晁錯上《守邊備塞疏》,主張“屯田自給”,光武中興,伏波将軍馬亦曾在隴西屯田。然兩漢屯田,隻限于邊塞,爲确保軍糧供應。
按照縣令心中所想,安民之法,乃與薊國等同:既将黃巾編爲齊民,戶戶授以田宅,牛馬、機關器,先行租賃,分期償還。諸如此類。
換言之,非邊關屯田制,而是薊國圩田制。
見縣令心有疑慮。棗祗解釋道:與流民舉族投奔薊國不同。黃巾畢竟是流寇出身。關系雜亂,分戶困難。強行分戶,反易生亂。更何況,黃巾衆來自天南海北,民籍早已無存,無同鄉宗親作保,又如何能取信。今戰亂頻出,更兼蝗旱泛濫,各地皆有荒田。單以豫州爲例,戰亂以來,百姓逃亡,十室九空,幾無産出。萬頃之地,無人耕種,遂被豪強大姓圈占。更加百萬黃巾盤踞,四下抄掠,各郡流民無數,居無定所。身處絕境而走投無路。唯有避入豪強塢堡,自賣爲奴。若将荒田、黃巾與流民,三者皆充分利用,改邊關軍屯爲民屯,一舉數得:既能令民飽食,亦足可補長公主食賦,更促黃巾與流民,二相融合。待各自成家,知根知底,那時,再編戶爲民,不遲。
縣令納其言,并舉棗祗爲典農校尉,全權負責屯田事宜。
棗祗大刀闊斧。首将無主農田,收歸官有。再分與黃巾衆及各地流民。按軍隊編制,編撰成伍、什、屯、曲。統一提供土地、良種、耕牛及農作機關器。屯田所獲,按兵屯之法:征收百分之五十(50%),外加“牛器租”十分之一(10%)。以十年爲期,耕滿十年,土地轉爲私有,田租降爲“三十稅一”。
竟要征屯民六成所獲!縣中官吏群起反對。如此橫征暴斂,别說薊國“三十稅一”,便是“耕豪民之田,見稅什五(五成)”,亦不能相比。
此舉與暴政何異。
棗祗又解釋道:黃巾衆與流民所耕,乃是我縣官田。薊國雖“三十稅一”,然田宅皆是農人先行賒買,分期償還。單一進宅院,并一頃良田,便作價六十萬薊錢。同以十年爲期,每年要額外繳納六萬錢賦稅。又豈隻是三十稅一。以畝産六石計,足有六成有餘。
陽翟主簿,怒而抗辯:薊國稻作,一季二收。稻花魚如何不算?何況薊國年年大建。青壯健婦,築城通渠,日賺二百大錢。更加男耕女織,名産何其多也。
棗祗亦大聲反駁:冰凍三尺,非一日之寒。薊國營城,非一日之功。終歸是萬事開頭難。遙想二十年前,樓桑少君,首開稻作。又豈有一季二收,數城大建,各式名産?不正如,我等眼前這般。
縣令遂納棗祗之議。
棗祗首創“寓兵于農”、“兵農合一”之先例。屯田第一年,便“得谷百萬斛”。
贊棗祗之舉,“豐足軍用,摧滅群逆,克定天下,以隆王室。”
兵馬齊整,官吏就位。錢糧足備,民心可用。
歲不我與。不等歲末雪大封路,宋奇便輕車簡從,奔赴長社。
知公子配五縣令印,爲五主取食。不可久居一地。留守文武屬吏,齊來都亭相送。
宋奇依依惜别,後會有期。車駕東行數裏,忽被人攔住去路。
護衛揮鞭喝問:“何人攔路。”
“在下郭嘉,願助公子一臂之力。”來人悠然自得,不卑不亢。
見他年輕體弱,尚未及冠便口出狂言。護衛嗤鼻一笑:“黃口孺子,不足爲用。”
郭嘉揚眉笑道:“聞薊國‘少年多長吏’。二千及冠者,亦不甘人後,奮勇而争先。年後郭嘉将滿十六,掐指一算,隻剩四載矣!”
“哇哈哈……”一衆黃巾衛,捧腹大笑。
“就憑你,還想二千及冠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