豫州刺史部,下轄颍川郡、汝南郡二郡,梁國、沛國、陳國、魯國四國,縣九十又七。
颍川郡,先秦始置,以颍水得名。縣一十七。“陽乾山,颍水所出,東至下蔡入淮。過郡三,行千五百裏。”
汝南郡,高祖始置,以汝水得名。縣三十七。“高陵山,汝水出,東南至新蔡入淮。過郡四,行千三百四十裏。”
颍川、汝南二郡,乃天下大郡。
桓帝又擇其中大縣,封女、妹,爲湯沐邑。亦是人之常情。
也正因人口衆多,農商發達。亦是豫州黃巾,盤踞之地。“汝南,颍川黃巾何儀、劉辟、黃邵、何曼等,衆各數萬。”還有諸如吳霸、吳桓各部,縱橫江淮,往來荊揚。汝南黃巾,老幼婦孺,不下數十萬人衆。
如蝗蟲過境,乃至五縣主,絕享食俸。寄身洛陽,入不敷出,生活日漸拮據。縷縷入宮哭訴,反令先帝及董太後不厭其煩。唯有向子錢家舉債度日。
在商言商。先帝見有利可圖,于是指使張讓、趙忠,暗通洛陽子錢家。将賣官鬻爵所得巨款,放與洛陽宗親貴戚,牟取暴利。重利盤剝之下,不其侯首當其沖,難以償還。才有如今之事。
黃巾複起,盤踞周遭,荼毒愈烈。
颍川、汝南二郡,世家豪強,唯有結牆自保。乃至整個豫州大地,塢堡林立,溝壑縱橫。
塢堡又稱塢壁。始于秦而興于漢。本是邊疆地域修築的防禦工事。然随内憂外患,遂轉入大漢腹地。此與漢家衰落、秩序混亂及地方“宗賊”興起,互爲表裏。
早在新莽末年,天下大亂時,地方豪族便紛紛築塢自保。終漢一朝,流民毒瘤,始終未能解決。先帝以來,天災人禍,接而連三,乃至流民暴增。更加黃巾逆亂,諸方黃巾“燔燒官府,劫略聚邑,州郡失據,長吏多逃亡”。漢廷爲應對黃巾逆賊,“大赦天下黨人,還諸徙者”,鼓勵四方豪強,修築塢壁,招募私兵部曲,共禦黃巾。豪右大姓,因而有恃無恐。時至今日,地方豪強,已擁有大量佃戶、奴仆、部曲、私兵。并出于自身利益考慮,或聯合官兵,圍剿黃巾;或轉與黃巾勾結,攻掠縣城。成爲“宗賊”。
複起後的黃巾餘部,裹挾流民,亦是舉族同行。“群輩相随,軍無辎重,唯以鈔掠爲資。“
宗賊與蛾賊,遂成豫州大患。并迅速向江南蔓延。
“凡聚衆據險者,因欲久支歲月及給養能自足之故,必擇險阻而又可以耕種及有水泉之地。其具備二者之地,必爲山頂平原,及溪澗水源之地。”利用山險,建立據點,方能有效保全自己。
官兵唯有據守縣城。不僅需提防黃巾蛾賊,還需謹防地方宗賊。然日防夜防,家賊難防。
蛾賊呼嘯山林,不時下山抄掠。宗賊抱團結社,陰奉陽違。二賊連番禍亂,更有貪官污吏,趁亂取利,中飽私囊。乃至政令不通,民不聊生,賦稅大減。
便在此時,一輛機關馬車,頂風朔雪,駛入陽翟縣城。
幾近歲末,隆冬将至。守城兵丁,蜷身縮頸,無精打采。
傳符便懸在車前,擡眼可見。隊率細細看過,不由一驚。急忙整隊上前:“拜見明庭。”
“諸位辛苦。”車内便是新任陽翟令:“縣寺何在,前方引路。”
“喏。”隊率不敢怠慢,這便引明庭車駕入城。薊國機關馬車,經南陽不斷外傳,天下通行。然爲節省成本,常多删減。諸如避震闆簧,能省則省,搪瓷輪毂,亦無可能。琉璃風燈,更絕無僅有。便是車内坐墊,也暗自降低檔次。
然明庭所乘車駕,卻是一輛價值不菲的薊國安車。便是驽馬亦油光發亮,能耐極寒之鮮卑良馬。全套車駕,作價數百乃至千萬錢。一言蔽之,非富則貴。
隊率如何敢怠慢。
陽翟縣城,即是長公主湯邑,又是颍川郡治。城高牆厚,乃是堅城一座。城池略呈方形,内外二郭,對開四門。長公主宮,位于城内西北。
先前,南陽太守秦颉,敗張曼成。黃巾軍改以趙弘爲帥,據宛城。朱與董卓并擊汝南、陳國黃巾,追波才到陽翟,後在西華大敗彭脫。餘軍想逃到宛城,孫堅登城先入,衆人蟻附而進,大破敵軍,讨平豫州一帶黃巾。
自此,陽翟城便再未淪陷,一直握于漢庭之手。
聞新任縣令單車到任。留守屬吏,出治所相迎。
車門徐徐開啓,踏闆折疊落地。
錦衣狐裘,面如冠玉。好一位洛陽貴公子。
一時貴氣撲面。與苦讀寒士,可謂雲泥之别。衆人這便收攏心思,盡顯謙卑。
舉手投足,溫文儒雅。出口便是如假包換之洛陽官話:“諸位免禮。宋某初爲外官,政務不精。還望諸位鼎力相助。”
“我等敢不從命。”好一個“初爲外官”!衆人心領神會。必是五陵公子無疑,或是長公主入幕之賓,亦未可知。
三老奉酒,已等之不及。這便迎入官舍。
草草勘驗過公文敕令,遂引爲上座。官婢送上香茗,貴公子取琉璃杯自飲。
潤唇即止:“宋某此來,乃爲長公主取食。”
一衆屬吏,四目相對,皆面露慚色。
“陽翟雄城大縣,何以至此?”
陽翟功曹,起身答話:“禀明庭,城外黃巾呼嘯山林,時常下山抄掠。民衆苦不堪言,田中五谷将熟,便被賊寇搶割一空。故今季稅賦,難以收取。”
“來時,我見境内塢堡綿延。莫非,豪右大姓之糧,亦被黃巾抄盡。”
“這……”功曹便是陽翟人氏,焉能不知宗賊之禍。隻是,城中屬吏,多沾親帶故。或爲爪牙,或爲耳目。如何敢直言相告。
“豪右之事,暫且不談。且說,陽翟境内,哪隻黃巾勢大。”明庭又問。
“具茨山黃邵。”功曹脫口而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