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正是奉我家右丞之命,一路護駕。”閻行話音未落。便有繡衣吏從屋頂墜下,将廊前屍身悉數拖走。又潑水洗去血迹。
“右丞神機妙算,非常人也。”廢帝這便棄劍,與袁氏相伴安睡。
一夜無話。
薊國千裏稻作,已近尾聲。将各城上報彙總,方知喜訊頻出。畝産六石有餘,熟田幾近七石。可得新谷四億石有餘。三十稅一,取田賦千三百三十餘萬石。再加千萬畝官田所得,本季薊太倉,足可入新谷,八千餘萬石。高于先前上計署所料。
時有童諺:“薊國熟,天下足。”
廣輸天下一億二千餘萬石,乃至多年倉儲見底。今季一次補完,薊國上下終長出一口氣。去年亂後初平,天下大饑。各地豪強,大肆購買。除去果腹,亦存足備用,謹防來年顆粒無收。今季當無需此數。上計署估算,八千萬石,足可兼濟天下。
薊國藏富于民。農人多舉家逃難而來,不舍食新谷。卻奉王命,将倉中多年積谷,悉數販賣給四海糧商,新谷亦不例外。本季新谷,當惜售。若無王命,再不販賣。
随分戶不析産,薊國戶數,持續降低。戶均隻剩八口。來年,或多爲七口之家。掐指一算,薊王已種田二十載。編戶家中子嗣長成,漸興分戶。薊國東西千裏,南北六百裏,境内陂澤豐沛,皆可辟爲良田。先前荒無人煙,今足有九百萬民,百二十萬戶。加之周遭胡夷,不斷遷入。來年今日,當破千萬口。一國之力,可敵半幅天下。
薊國人口,從薊都十城,四面擴散。遷入薊西、薊東、薊南、薊北,遠至安北、遼海二郡。薊國水陸通達。千裏之途,一日乃還。走親訪友,十分便利。且随熱泉廣注,薊國水路經年不凍,四季通航。機關客船,平穩舒适。實在是便宜(biànyi)至極。
除去薊糧,還有薊鹽、薊錦、薊書等,乃薊國名類前茅之大宗貿易。南北客商,絲路遊商,還有海外藩商,慕名而來。
百取一的市租,竟收了一億二千五百萬。足見商業繁盛。百取一的工稅,足收一億二千一百萬。亦見百工繁盛。堪稱工商俱榮。說輕農重商,顯然不對。三十稅一的田賦,折錢四十億。封建時代,以農爲本。即便工商再發達,國民亦難脫耕地。薊王未雨綢缪。将薊國良田與民爵挂鈎,實在是神來之筆。
天下饑民如何擇選。又何必多言。若非群盜蜂起,道路斷絕。外加當地豪強阻攔。天下百姓,皆奔薊王而來。
“危邦不入,亂邦不居。”孔聖人皆如此,何況平常百姓。
收獲季節,自然欣喜。豐年樂歲終身飽,千家萬戶俱歡顔。右國令之事,漸被國人釋懷。薊國工匠,亦各自心安。然右國令畢竟是墨門钜子。眼看時日無多,遂上表,請立墨門新主。薊王本有意将作令蘇伯,繼任墨門钜子之位。然蘇伯卻固辭不就。言,老邁昏聩,有心無力。打理将作館,亦漸力有不逮。如何還有精力,統禦墨門千萬工匠。
劉備遣人詢問右國令,可有心儀之選。
右國令答曰:黃承彥。
黃承彥乃沔南名士,高爽開列。精墨門諸技,難得亦通儒學。正值壯年,當可爲主公一用。
此人不出劉備所料。奈何,此時若舉家遷居薊國,萬一碰不到我家諸葛丞相,不能謂孔明曰:“聞君擇婦,身有醜女,黃頭黑色,而才堪配。”孔明許,即載送之。時人以爲笑樂,鄉裏爲之諺曰:“莫作孔明擇婦,正得阿承醜女。”
這可如何是好。
俗語曰“甯拆十座廟,不毀一樁婚“。劉備頗多瞻前顧後。便在躊躇不定,猶豫不決間。忽靈光一現。想到了甘甯百騎踏營。
命裏有時終須有。
這便欣然應允。遣門下督鄭泰,攜右國令手書,往襄陽徵辟黃承彥。
司馬徽知劉備不計前嫌,徵辟黃承彥。終是折服。舉薦諸多颍川俊傑,出仕薊國。此乃後話不提。
洛陽西郭,壽丘裏,大将軍府。
少帝登基,何進聲勢複起。
賓客盈門,車馬障道。
今日亦如此般。便有心腹家奴,堂前通禀:“報,司隸校尉袁紹,投帖谒見。”
“哦?”大将軍何進不置可否,目視心腹許攸:“長史以爲如何。”
“袁紹曾爲大将軍府長史,隻因袁氏嫁入帝室而疏遠。今廢帝離宮,返回封國。袁紹來投,乃天助大将軍也。”許攸果然多智。
主簿陳琳亦進言道:“袁氏四世三公,門生故吏遍及天下。今少帝初登大位,窦太後垂簾監國。正值用人之際,若能将袁紹收歸門内,當大有裨益。”
“如此,某當親迎。”何進遂定計。
“拜見大将軍。”見何進親自出迎,袁紹跪地行大禮。
“本初别來無恙乎?”何進居高笑問。
“一言難盡。”袁紹再拜。
“且與某堂中一叙。”何進上前攙扶,執其手曰:“阿閣兵亂,朝中百官多有死傷。本初來投,某喜不自禁。”
“多謝大将軍,不計前嫌。”袁紹感激不盡。
“好說,好說。”何進開懷大笑。
黃門北寺獄。
封閉許久的牢門,緩緩開啓。
一人掩面而入。正是曾位列十常侍,卻僥幸逃得性命的永樂太仆,封。
見牢中張讓、趙忠等人,披頭散發,猶如厲鬼。封得意洋洋,倨傲行禮:“諸位大人,何至于此乎。”
“哼哼!”監内張讓,咧嘴一笑:“封常侍何必五十步笑百步。我等之今日,便是常侍之明日。”
封掩鼻斥道:“好一個先帝阿父。死到臨頭,猶不悔過。”
“要殺要剮,是死是活,封常侍,何不直言。”旁邊趙忠,慘笑答話。
“想死容易,想活亦不難。”封随口問道:“不知諸大人,願死願活?”
“蝼蟻尚且貪生。何況我等。”趙忠伏地答曰。
封豎起三根手指:“有三事若能如願,太皇便可網開一面。”
“速速說來。”張讓如何能等。
“其一,先帝曾密令爾等,将賣官所得億萬銅錢,暗中輸于城中‘子錢家’,今集簿何在?”封言道。
“你如何得知!”趙忠大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