比銅錢太過方便。尤其對需攜帶大量錢财的客商而言,可解銅重之苦。爲防賊人仿造假鈔,從皮紙、印文、油墨,薊國将作館皆耗費心機。券鈔還上裹一層透明腸衣隔水。經久耐用。
“百角”,便是一百文大錢。
好婦春眸生煙,含笑接過。卻不收入囊中,反塞進懷中。玉肌賽雪,春光乍現。在座衆人非禮勿視。除去薊王劉備,目光清冽,含笑相看。眼中無半分雜念。話說,薊王後宮,姹紫嫣紅,争奇鬥豔。人間絕色,共枕榻間。一般庸脂俗粉,如何能撩動薊王心弦。
好婦心領神會,見好便收。如此雙方皆留有餘地,彼此皆能顧全顔面。
千金之子,坐不垂堂。
萍水相逢,露水情緣。換作一般人等,蠢蠢欲動,甘之如饴。然對身居高位如薊王,卻斷不可取。不潔是其一,風險乃其二。時下,女刺客、女仙人,何其多也。若趁坦誠相待時,一擊緻命。悔之晚矣。
薊王自無心插柳。
雅座多南北豪客。許多西域藩商,彼此正用母語熱烈交談。劉備宮中胡姬衆多。耳濡目染,亦能辨其大意。
雖皆說南北高車之事,卻無人談及歸義老王之死。換言之,乃壽終正寝。非遭人暗害。
端坐良久,知無所獲。劉備遂領衆人下樓而去。
出胡姬酒肆。塞上夜風一吹,衆人無不神清氣爽。
“主公,有人尾随。”史渙領繡衣吏,分布左右,隔開人群。
“小心戒備。”劉備低聲道。
“喏。”
内城閑人免進。出入需憑護高車校尉府所發傳證。眼看劉備一行即将步入内城,尾随之人顧不得遮掩,紛紛現身。當即被混迹人群中的繡衣吏,團團包圍。
繡衣豪俠,守衛劉備多年。彼此英雄相契,休戚與共。瞬息之間,形勢突變。街上行人見狀,急忙避讓圍觀。被圍在圈中的胡人,各個手握刀柄,互相靠背,神情緊張。
“萬勿輕動。”史渙冷聲道:“抽刀即死。”
胡人之中,忽出東胡語,安撫下同伴,又轉爲幽州漢話:“我等乃鮮卑族人,并無惡意。”
史渙又問:“可是奢延國人。”
“非也。”那人又道:“我等乃出中部鮮卑。”
“中部鮮卑?”史渙微微皺眉。
鮮卑大單于檀石槐,曾将鮮卑分爲三部:右北平以東,至遼東,接壤扶餘之二十多城、邑,爲東部;右北平以西,直至上谷之十多城、邑,爲中部;上谷以西,直至敦煌、烏孫等二十多城、邑,爲西部。
西部鮮卑遠遁,後融入西域都護府。東部鮮卑降漢,立爲三歸義侯國。中部鮮卑,本已立爲十四部奢延屬國。不料今日又有人自稱中部鮮卑。
劉備耳語數句,史渙遂勒令一衆胡人,解除兵刃。搜身後,帶入軍營。
中軍大帳。劉備正襟危坐。文臣武将,左右分坐。
須臾,有三人五花大綁,被繡衣吏押進帳中。
見三人年紀頗青。卻目光堅毅,并無怯色。劉備言道:“松綁。”
“喏。”史渙便上前爲三人松綁。
“報上名來。”劉備居高言道。
“扶羅韓。”
“步度根。”
“轲比能。”
三人依次通名,而後齊聲下拜:“拜見王上。”
“所爲何來?”劉備不置可否。
三人相互看過,便由步度根娓娓道來。
話說,自檀石槐隕落,滿門授首。時,代郡以西,西部鮮卑率先遠遁。亂入西域,被劉備萬裏剿滅,融入都護府,爲它乾五姓。
代郡以東,中部鮮卑,除去十四部南下,立奢延屬國。餘衆各自攻伐,漸成二家,其大人一爲步度根,分布于并州太原、雁門等地;其二爲轲比能,分布于幽州代郡、上谷等地。
東部鮮卑素利、彌加、阙機,等部,本散布遼西、右北平、漁陽塞外。後不堪受高車南下擠壓,率衆歸附薊王。
先前,上谷烏桓王難樓,因擅自兵圍國,惹惱薊王。舉族掠入安次。轲比能趁機收攏餘部,暗據上谷烏桓舊地。先前不敢稱鮮卑,自稱“亡胡”。與大漢秋毫無犯,邊郡官吏亦聽之任之。
蟄伏十載,漸複元氣。引南匈奴王庭、奢延屬國及戍邊漢将觊觎。眼看身份暴露在即。三人本欲前往薊國,細說緣由。半途忽聞薊王兵車北進,爲歸義王送葬。三人當即北上白檀城,偶遇薊王于胡姬酒肆。雖從未相見,然薊王與二位義弟,皆人中龍鳳,一幹人等,亦極爲醒目。尤其是五弟黃叙“半遮面”,過于明顯。模棱兩可間,一路尾随。
悉知前後諸情,劉備了然于胸。
所謂“樹倒猢狲散”。先是鮮卑大單于檀石槐身死族滅,鮮卑一日崩盤。被鮮卑吞并的大小部落,各自逃命,各奔東西。再有三郡烏桓,步鮮卑後塵。一家獨大,衆九千餘落的上谷烏桓王難樓,一朝覆滅。被三郡烏桓餘下幾家,一鍋端去,舉族送入薊國安次縣。
又謂“無心插柳,柳成蔭”。此舉亦給散亂鮮卑,以可乘之機。暗中侵入上谷烏桓舊地,收攏散亂部民。漸漸坐大。
群狼環伺,牛壯馬肥。眼看被人觊觎。危急關頭,步度根、轲比能等人,便想到了東胡共主,薊王劉備。這才有了先前種種。
“又有何所求?”劉備又問。
“願效仿奢延十四部,立爲屬國。”步度根道破心意。
“奢延既已立爲鮮卑屬國,又豈能再取‘鮮卑’之名。”劉備言道。
“這……”三人互相看過,步度根再拜:“求王上開恩。”
“如此,爾等暫且退下。”劉備言道:“孤當從長計議。”
“喏。”見事有轉機,三人滿懷希冀,魚貫出帳。
“主公。”目送三人離去,年僅十歲的小師弟周瑜,起身奏道:“鮮卑二部來投,或可一用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