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牆之隔,便是塞外。
刀槍皆用生牛皮層層裹纏。羽箭換裝浮石箭镞,一碰便碎。太史慈又遍查二人,并未攜帶拐子流星(流星錘、手戟)等随身暗器。這便登樓與劉備彙合。
“何人能赢?”顔良、文醜等薊國諸校,各自接耳。表情輕松。
“蹋頓骁武,邊長老皆比之冒頓,恃其阻遠,敢受亡命,以雄百蠻。”遼西太守趙苞,知之甚詳。
“哦?”劉備笑問:“各部長老,皆将蹋頓比作冒頓單于。”
“然也。”趙苞笑道:“乃骁武猛将也。”
劉備輕輕颔首。
待太史慈歸位,劉備随口一問:“子義,以爲如何?”
“韓當必勝。”太史慈答曰。
“何以知之。”五弟黃叙追問。
太史慈卻賣了個關子:“不出三合,必見分曉。”
黃叙輕輕點頭。太史慈猿臂善射,得義父黃忠真傳,必是窺破端倪。
“且拭目以待。”劉備欣然笑道。
場中二人,勒馬相對。蹋頓取彎刀在手。而韓當卻棄兵刃,握戰弓。
“咦?”平座便有人驚呼出聲。
劉備心領神會:“子義言下之意,勝負便在此弓。”
曾親查過雙方兵器的太史慈,遂答曰:“正是此弓。”
三通鼓罷,鳴镝射空。
“呼喝!”蹋頓雙腿重夾馬腹。戰馬吃痛,暴怒而出。蹋頓下意識匍匐馬背,隻露一雙兇目。
臨陣不過三射。照面之間,莫過一射。一擊不中,蹋頓便可手起刀落,斬于馬下。
勁馬奔沖。韓當吐氣開聲:“中!”
音猶在耳,弦如雷吼。
白光一閃,碎石迸射。
眨眼間,浮石箭镞迎面射來。躲無可躲,蹋頓揮刀相擊。
彷如與攻城錘迎頭相撞。蹋頓猛然後仰,雙腿死死夾住馬腹。
人馬交錯,韓當長弓反握,順勢砸下。
火星爆起。蹋頓仰面朝天,被轟下馬背。
“莫非是‘鐵脊弓’!”俯看蹋頓飙血落馬,黃叙脫口而出。
“正是鐵脊弓。”太史慈笑答。
“鐵脊弓”,弓之異種。棄普通木制弓臂,将“百煉鋼片”與堅竹筋角混合壓層,增加射程及威力,也稱“鐵背弓”或“鐵胎弓”。
弓身多用鎏金銅皮鑲嵌包裹,增加重量。甚至有全鐵弓身的鐵脊弓,可想而知其分量。上古時,多有猛将善用。弦勁極大,聲如霹靂。傳聞“驚弓之鳥”,便是被此弓射下。弓弦亦混編金屬絲,臨陣對敵時,足可斬切人軀。善使鐵脊弓之猛士,皆需佩戴鋼環鎖指,否則傷人傷己。據說,一把鐵脊強弓,需兩臂十石以上力道,方能弓開滿月。
後随強弩普及,弓後逐漸失傳。
話說,後世常将程普與韓當并列。劉備今日方知其深意。程普善使鐵脊蛇矛,韓當擅開鐵脊強弓。
“義父能開此弓否?”劉備問道。
“可也。”太史慈一語中的:“此弓乃爲斃敵之将,極耗氣力。臨陣殺敵,力有不逮。先前,義父在楊氏城樓,并開六石強弓,斃黑山賊将三十有九。用的便是‘鐵臂弓法’。折算起來,義父兩臂乃有十二石力道。”
“果然如此。”俯瞰蹋頓墜地無聲,劉備遂命軍醫,上前。
知從子并無大礙,遼西烏桓大人丘力居,方才松了口氣。
蹋頓渾身披甲,皮糙肉厚。沙場松軟,韓當又手下留情。自當性命無憂。
灌下一晚療傷湯藥,蹋頓悠悠轉醒。
見人已重回宴會大堂,這才記起先前諸事。
表情憤懑,怏怏不樂。
劉備居高笑問:“券書墨迹未幹,你二人勝負已分。如今,該當如何。”
蹋頓抱拳:“悉聽王上發落。”
“權且饒你不死,将功抵命。”劉備目視丘力居:“暫領‘奮威司馬’,比千石俸如何?”
丘力居大喜:“多謝王上不殺之恩!”
蹋頓拜服:“主公在上,蹋頓敢不效死!”
“何不稱‘烏桓丈夫’?”劉備打趣。
“哈哈哈……”堂内賓客俱歡顔。
劉備又看向大舅哥:“勞煩汗魯王,爲蹋頓補齊兵馬。”
“喏。”烏延含笑領命。薊王從不白用人。少時堆錢伐賊,丹陽白一人十萬錢。烏桓突騎,乃天下名騎。馬匹不算,亦如此價。馬價因人而異。若隻是軍馬,作價十萬。若是良馬,當作價百萬。若是神駒,價值千金。此,便是募兵與征兵之區别。
換言之,一千烏桓突騎,至少需耗費二億薊錢。
三郡烏桓雖是抱團取暖,然各有分屬。劉備讓大舅哥操持此事,用意不言自明。三郡烏桓很快商定募兵比例。烏延帳下出兵千五百,丘力居帳下出兵一千。計二千五百人。
依薊國慣例。所募兵馬,家人皆歡天喜地,遷入安次各城安居。如此看來,拖家帶口二十萬錢,确實不貴。且還有一半大錢落入各部大人囊中。
薊王劉備攜萬輛兵車出塞。辎重儲備何止豐富。
兩千五百烏桓突騎,隻需人馬入營,便可即刻武裝。
至于忠心,“撐犁孤塗,東胡共主”之薊王劉備,從不擔心。所謂“重賞之下必有勇夫”。更何況背後還有一家老小望眼欲穿。
韓當麾下皆是郡兵,不可私吞。将兵士交由司馬統帥。韓當領五百親随入營。五百人皆出身豪俠,與韓當乃是過命交情。少時與徐榮、田岡等人,同操一份營生。後被遼西太守趙苞所募。今北境有薊王守備,安全無虞。韓當等人另謀高就,亦是人之常情。
重開酒宴。坐上歡聲笑語,經久不息。
乘興罷筵。劉備婉拒王允等人留宿之請,返歸兵車營地。
杜氏、鄒氏、田聖等美人,正翹首以盼。
重門疊戶,口口相傳。一夜無話。
經停數日,待烏桓突騎悉數入列。劉備這便與王允、烏延等人辭行。出關北上,奔赴白檀城,使高車中郎将治所。
重走少時出關之路,坐看河谷兩側山水。記憶猶新,劉備一時感慨萬千。
沿途車馬往來,不絕于道。遙看王旗,紛紛避讓行禮。各個驚喜莫名。互相私語,薊王北上,必出大事焉。此時此刻,此情此景。往來行人,自當看熱鬧不嫌事大。薊王赫赫威名,何須多言。
一路暢通無阻。斥候言,白檀在望。
便有正副使高車中郎将,鮮于輔、鮮于銀,領兵十裏出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