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乃我母也。”女道答曰。
“你可知,盧今在薊王後宮,深受寵愛,已爲夫君誕下一子,得封美人位。”慧妃又道。
“實不知也。”女道表情已說明一切。母親竟改嫁薊王,爲何無人提及。
“若知母另嫁,還行刺否?”慧妃笑問。
“逼不得已,造化弄人。”女道一如先前,守口如瓶。
“既如此。待見你母,一切當自有分曉。”慧妃言盡于此。遂命檻車快馬,送女道往薊國。
深春三月。
四海群仙,如約而至。自太平道,絕迹薊國後,劉備還從未見過如此多的江湖方士齊聚。對彼此門派,爛熟于心。便是初見,三言兩語,亦可輕易續上交情。待坐而論道,不出三日,遂成同道好友。果然“道生一,一生二,二生三,三生萬物”。天下修仙,皆一家。
話說少年時,太平道,越演越烈。天下追随者雲集,扶老攜幼,障塞于道。然薊王劉備,卻力排衆議,乾綱獨斷。首當其沖,将太平道列爲旁門左道。凡國中有信教者,若不洗心革面,痛改前非,皆夷三族。
薊王雷厲風行,說一不二。麾下豪傑齊聚,生死無改。
不等利刃加頸,歪門邪道,望風逃竄。如何還敢明目張膽,招搖過市!
還閑死的不夠快。
亦如前言:“統治不夠,宗教來湊”。對如劉備這般,有道明君而言,宗教非但全然無用,反是累贅。斷不可輕易沾染。
女道還在快馬送來。六百裏加急書信,已先行抵達。
過目之後,遂命宮人去喚。許師鍾瑷、冥蝶駱、幽姬盧,春睡遲遲,美人倦怠。一夜承歡,險錯過午餐。
本想養精蓄銳,再待挑燈夜戰。豈料事發突然,急忙梳妝來見。
各自艱難落座,将慧妃手書,當面細觀。冥蝶駱、幽姬盧,四目相對,不由心生感歎。
盧柔然下拜:“啓禀夫君,此乃我教隐秘,又是陳年舊事。故未曾告知,請夫君恕罪。”
“無妨。”劉備寬慰道:“若事不相幹,無需勉強。”薊王言下之意。若無關聯,即便現在不願說,也不打緊。
“先前不說,今時今日,又豈還不說。”盧知無不言,遂将天師道中隐秘,娓娓道來。
原來。此事需從多年前,天師道尚未分裂時說起。
時二代目天師,“嗣師”張衡坐下有三大門徒:駱、張角、張修。學成下山,奉師命,分往各地傳播教義,招募信徒。此事,史上亦有記載。
“熹平中(172-177年),妖賊大起,三輔有駱。光和中(178-183年),東方有張角,漢中有張修。駱教民緬匿法,角爲太平道,修爲五鬥米道。”
又說:“時巫人張修療病,愈者雇以五鬥米,号爲五鬥米師。”
二代天師,嗣師張衡,子承父業,羽化飛升前,于漢永壽二年(156年)襲教,光和二年(179年)正月,以“祖傳印劍”付子(張)魯,與妻盧氏得道于陽平山。囑子(張)魯曰:“汝祖以天地爲心,生靈爲念,誠敬忠孝爲本,周行天下除妖孽之害。嗣吾教者,非誠無以得道,非敬無以立德,非忠無以事國,非孝無以事親。”
也即是說。按照二代目的遺願,天師大位,當傳與張魯。奈何天不遂人願,二代天師“飛升”後,天師道分崩離析,大師兄駱,率先離教。先行前往三輔,聯絡信徒,準備舉事。後因行事不密,案發被殺。
朝廷海捕同黨。天師道剩下教徒,被迫無奈,唯改頭換面,另立旗号。稍後,張角自回冀州,親傳太平道,張修也在漢中,暗播五鬥米道。
一言蔽之。嗣師張衡,非妖言惑衆,暗行不軌之徒。
“駱、張角、張修三人,本性純良,天資聰慧。各有專攻。待道法初成,嗣師命其各自下山,遍訪民間疾苦,嘗遍人世百味,以修煉道心,築羽化飛升之基。然而……”盧欲言又止。
剩下的事,劉備已能想到:
少年英才,本性純良。初出茅廬,涉世未深。心懷濟世之心,驟然下山,不料餓殍遍地,易子而食。天災人禍,滿眼末世之景。于是悲上心來,怒從心起。奮然造反,欲另造清平盛世。
其中細節,諸如,三人究竟是後天黑化,還是先天不軌。時過境遷,已無從知曉。然聽盧所言,可以肯定的是:二代天師張衡,本不願如此。奈何天師道,一分成三。張修本奉命護總教,不料亦違背師命,奪篡大位後改稱五鬥米教。終率衆謀反。
“嗣師自知時日無多,見張修野心畢露,欲行不軌。恐身後家人性命不保,遂心生一計。”盧又道。
“令女玉蘭,腹生蓮花,自産天書。”劉備言道:“以爲震懾。”
“正是如此。”盧再拜:“如此,方保住全家性命。”
合情合理,前後終是呼應。
劉備又問道:“張角後稱‘大賢良師’,與天師分庭抗禮。美人可知,其,何時與‘神上宗師’相遇。”
“乃下山之後。”被夫君喚了聲美人,盧當即收拾心情。自登大震關,被大秦聖祭黑暗驅魔,重塑心神。此盧已非彼盧。記憶猶新,物是人非。先前種種,不過是一段塵封許久,無關痛癢的記憶而已。
“張角何年下山?”劉備再問。
“約于靈帝建甯(168-172年)初,下山傳道。”略作沉思,盧遂言道。
“十年傳道,一朝舉事;播亂八州,荼毒天下。”劉備一聲歎息:“一夕斃命,身首異處;遺臭萬年,何苦來哉。”
至于神上宗師身份,先前早已問過,盧等人并不知曉。而張玉蘭自“假死歸真”後,潛心修煉,不問世事。尚不知家人下落。
然卻爲何被張修所誘。先前,腹生蓮花,自産天書,不就是爲震懾,欲奪大位的張修麽?
“待玉蘭送達,美人自當細問,前後諸情。”一切待張玉蘭送達,再說吧。
“賤妾,敢不從命。”盧垂淚下拜。總歸是母女連心。
“往後無需過謙。爲夫當面,當省‘賤’字,稱‘妾’即可。”劉備言道。
“妾,謹遵夫命。”夫君情義,在場美人亦感同身受。
劉備隐隐有一種預感。
久懸未決的“神上宗師”之真身,此次“群仙會”時,或當露出馬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