反觀天家麒麟,薊王劉備。身長八尺,姿容豐偉。玉樹臨風,懸鍾後顧。想要以次充好,事前不知,事後焉能不知。
所謂“龍生龍,鳳生鳳”。誰的孩子,總歸是像誰。若在此事上犯下大不敬之死罪。即便騙來一億大錢,又焉能有命去花。
趨利避害,人之常情。
正如薊王立旗,無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。陰懷不軌,扯旗造反。是一個理。
既然是“麒麟送子”,必然要“盜采麒麟之菁”。而後妥善儲藏,一騎絕塵,當日送達洛陽。确保活性未喪。十足新鮮。
“麻姑”,出身未知。葛洪《神仙傳》稱其爲仙人王方平之妹。于姑馀山修道,後世尊其爲“上真元君之亞”。桓帝時,王仙人降于蔡經家,召麻姑。伴鼓箫之聲,随衆仙官翩然而至。衣着錦繡,光彩奪目,手似鳥爪,頂中作髻,餘發垂至腰際,自稱已見東海三次變爲桑田。蔡家設宴款待,麻姑撒米祛穢,所撒之米皆成珍珠。宴畢,升天而去。
宋時《太平方記》亦載“麻姑”之事。言:唐玄宗時,長安大會道衆,“麻姑仙”自昆嵛山三千餘裏往赴之,帝見其衣冠異常,問所自(從何處來?),(麻姑)對曰:自東海。(玄宗)複問來何時(又是何時來?),(麻姑)對曰:卯興而辰至。會間,(玄宗)遣二使臣即其所,麻姑令二人入袍袖中閉目,二人入袖,但覺有如飛升者,适過萊陽,其一(其中一人)下聞市聲,開目視之,遂墜焉,土人爲立廟以祀之,号仆射廟雲。
唐宋後,民間亦多有麻姑傳說現世。
換言之。按照後世的理解。“麻姑”或非人名,而是一修真門派的“頭銜”。此門派中道術最高者,或幹脆說是“掌門”,乃号“麻姑”。前代“麻姑”羽化升仙,便将“麻姑”頭銜,傳與後輩。如此代代沿襲。從漢至唐,再至宋,直至随門派消亡而失傳。
“(麻姑)年十八九許。于頂中作髻,餘發垂至腰。其衣有文章,而非錦绮,光彩耀目,不可名狀”。然“手似鳥爪”。俗語曰:“人老腳先衰,樹枯根先竭”。縱駐顔有術,奈何卻“露出馬腳”。枯手似鳥爪,足見其老也。桓帝至今,已過二十年。前代麻姑,或已入土。傳位與新人,亦未可知。
而史子眇之所以請“麻姑”出山相助。隻因,欲往之地,欲行之事,非女子不可爲。
試問。身材五短,其貌不揚,尖嘴猴腮,還大眼瞪小眼之道人史子眇,如何能混入薊王深宮,且還近身入帳,承歡榻上,一夜風流後,“盜采麒麟之菁”。
内外條件,皆不允許啊。
或曰:姑馀山遠離洛陽,時下乃深山野林,人迹罕至之地。所謂“仙蹤難覓”,如何能輕易得見。實則不然。
“麻姑仙”派,在洛陽設有分派。先前,京中有望氣者,言京師有刀兵之災,二宮流血。先帝怒而閱兵,震懾宵小。出家修行,雖号仙人。又豈能當真不食人間煙火。“望氣者”之所以齊聚洛陽,或也貪慕洛陽香火鼎盛,煙氣繁華。
“光和五年,八月,帝起四百尺觀于阿亭道。”
待建成,先帝取名“千秋觀”。仙人好樓居。四百尺觀,便爲引仙人下凡,享觀中香火,保大漢江山。
時下,觀中海内方士齊聚,得洛陽勳貴供養,生活甚是惬意。此觀,既爲承接仙人下凡,爲大漢祈福,故非世間高人不得入内。先前京中“望氣者”之所以頗多妄言,正因未能入選。心生怨念。
而麻姑仙派,自當位列其中。受信衆,四時供奉。
而諸如史子眇,能得皇後專供,自行開宗立派,不與同行争利。自當身高一等,道高一丈。
通報名号,車入觀中。
登樓與麻姑仙派,洛陽主事相見。
“史仙師,所爲何來?”賓主落座,麻姑仙派女道遂開口相問。
“有一首善之事,欲與麻姑同享。”史子眇笑答。
“上善之上,方爲首善。”女道問道:“史仙師,是否言過其實。”
“善善惡惡,何不請‘麻姑’掐指一算?”說完,史子眇從袖中取一饕餮錦囊,置于當面:“日月逝矣,歲不我與。言盡于此,自歸寒舍。恭候麻姑大駕。”
“不送。”
“留步。”
是夜。當世麻姑,一襲白衣,自史子眇重檐大堂天窗,翩然而落。盤腿坐于史子眇當面。
“何事可稱首善?”
“‘千裏投懷,麒麟送子’。”史子眇道破天機。
凡吃這碗神仙飯,皆八面玲珑,心竅剔透之輩。同道當面,何須掐指。略作沉思,麻姑這便醒悟:“何後。”
“然也。”史子眇輕輕颔首:“麒麟在北,生人勿近。普天之下,唯麻姑能盜麒麟陽髓,爲皇後孕身。”
“如此,需舍清白真身。染紅塵濁氣。”麻姑答曰:“一世修行,皆付諸流水。”
“皇後出價一億。”清白值幾錢?史子眇,不爲所動:“事成之後,你我平分。不知,能補足仙姑之‘流水’否?”
“千裏投懷,皆出我手。如何隻分一半。”麻姑搖頭。
“隻因千裏投懷,不過成其一半。還需麒麟送子,方能成就首善。若無神獸天降,奔走二宮。皇後無故孕身,如何堵天下悠悠衆口。”史子眇言道:“無中生有,漫衍魚龍。自大賢良師故後。普天之下,唯我一人精通此術。故此‘首善之術’,合稱‘千裏投懷,麒麟送子’。此二術,輔車相依,缺一不可。”
“一億各半。”麻姑略作思量,這便應允:“先取千萬。”
果然錢能通神。有錢能使鬼推磨。
“千萬在此。”日留百萬爲見面禮。又夜取九百萬,湊足首付款。
素手一揮。将漆木鈔匣收入袖中。麻姑飛身而去:“百日見分曉。”
“靜候佳音。”史子眇仰面一笑。
事成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