單方面妥協,那叫受迫。被迫簽約,是爲喪權辱國。國若無格,民又豈有人格。無有人格,與行屍走肉何異。民不畏死,隻畏生不如死。欲求國民忍辱負重,前提是國君卧薪嘗膽。如此方能同仇敵忾,上下一心。
劉備作爲大漢一藩。與五胡四夷相處,從未恃強淩弱,仗勢欺人。更從未卑躬屈膝,奴顔媚骨。
未戰先怯,更古未有。漢風雄烈,乃出祖傳。
用後世的話說:“朋友來了有好酒,豺狼來了有獵槍”。區别對待的前提,是先分門别類。正如薊王後宮。談情說愛,利益共存,皆需分清人選。與公孫長姐言利,本末倒置。
跟宦官談情不言利,不啻對牛彈琴。
當如何區分?
簡單明了:先分善惡,再辨利害。而後分門别類,愛、恨、情、仇,逐級遞進。朋、友、妾、妻,不一而足。切莫混爲一談。終歸是“人盡其才,物盡其用”。此,便是王者之心。
蠻荒與文明的标志,便是“知恥”。
薊國水軍明輪艦隊乃海上塢堡。何須動刀劍,橫沖直撞,一路摧枯拉朽。狗奴國船窄人短,如何能敵。正因其孱弱,不忍加害,故多行驅離。不料狗奴倭人,不知感恩,反變本加厲。爲求結果,不擇手段,何其恬不知恥。
或有人問,馬韓辰王乃大漢藩屬。因何會坐視國土被倭人所據。而無動于衷。
須知,“韓有三種:一曰馬韓,二曰辰韓,三曰弁韓。”辰韓與“同族之貊接”,又稱“秦韓”,與弁韓,多出諸夏後裔,先秦遺民。馬韓則“與倭爲近親屬”。馬韓與倭人,多行串種。語言、習俗,皆相近。
換言之。狗奴國,之所以膽敢渡海圈地,或受馬韓辰王暗中蠱惑,亦未可知。
試想。三韓七十八國,百萬之衆,被薊王抄掠一空。隻剩本國數萬之衆,立爲真番屬國。此消彼長,馬韓辰王心中焉能無恨。如此懷恨在心,輾轉反側,難以入眠。久而久之,必心生毒計。
怎麽說呢。不認命,也是對的。
隻是,參考薊王心中的利害關系。選擇做劉備的敵人,下場注定悲劇。
外事反複,必生内賊。古往今來,莫不如是。
薊王上陳情表。爲後宮佳麗,求賜名分。爲年後洛陽街頭巷尾,熱門談資。薊王向來愛恨分明,從不屈就。亦從不令人屈就。亦如前所說。便是忍辱負重,也要自上而下,從國君卧薪嘗膽始。薊王從不屈就,又豈能獨令枕邊人,委曲求全。
煌煌漢室,四百年來,便無此道理。豈隻許州官放火,不許百姓點燈。後世皇朝,犬儒盛行。蠅營狗苟,腦滿肥腸。不思忠君愛國,一肚子男盜女娼。刮地三尺,中飽私囊。反厚顔無恥,吆五喝六,勒令升鬥小民“顧全大局”。此等敗類,若生在大漢。其下場,必點天燈。無有例外。
薊王有禮有節,新帝焉能不知。再說,舉手之勞,全人之美。何樂而不爲。旁若無人,不禁深思:薊王對後宮佳麗,皆寵愛有加。對三百子嗣,又豈能吝啬。
聞薊王太妃已傳口谕:無分男女,不論長幼,長大成人,皆有食邑。
細算下來。薊國千裏之土,三百餘城,也僅僅夠分。
如此,不出二代,大漢第一強藩,支離破碎,全無後患。
新帝焉能不暗喜。
薊王上表,正中下懷。但有所求,必有所應。新帝金口玉言,策封薊王後宮佳麗,無有例外。爲以示隆重。特命黃門令左豐,親往薊國宣诏。消息傳出,薊國上下皆拍手稱快。與有榮焉。
薊王後宮,更是一片溫馨祥和。嫁漢嫁漢,穿衣吃飯。古往今來,皆是一個理。
漢時“生殖崇拜”可謂深入人心。除去四時供奉,寓意“開枝散葉”的銅祖禮器。薊王劉備,便是時人之“活體崇拜”。年方二十,得子三百。豈止是開枝散葉。分明是枝繁葉茂,巨木參天。螽斯衍慶,生生不息。
前漢時,中山靖王有百二十子。薊王文治武功,直追先祖。果出高皇一脈,麒麟降世。
節育雖是必須,亦要因人而異。穆貴人膝下無子,自當例外。
穆貴人雍容華貴,潋滟無雙。深得薊王寵愛。雖不敢說專寵于後宮。卻也常伴身側,日夜澆灌。且又身兼披香博士一職。時常往來長安離宮與薊王宮。言傳身教,漢宮儀。挑選西域諸國陪嫁侍女、倭女等,補王宮之缺。
關于穆貴人的來曆,後宮亦有風傳。卻無人真正知曉。便是薊王劉備,亦未深究。先帝早崩,新帝繼位。前朝舊事,皆随風逝去。知其心意足以,何必再提?
洛陽,西邸,萬金堂。
自何後喪服寡居,爲先帝守喪。皇後名号前,加尊“靈思”二字。聲勢日衰,大不如前。
除去大将軍何進與河南尹何苗,時常入園觐見。曾經車水馬龍的西邸,已少有人往來。然今日,先帝十常侍齊聚,頗多意外。
何後自簾後問道:“諸常侍,因何不去服侍新帝,反來見我。”
張讓泣聲道:“陛下(新帝)專寵新人,卻視我等爲阿堵穢物。拂袖掩鼻,繞道而走。傳聞,爲平民憤,陛下欲殺我等,以謝天下。大難臨頭,生死之間。老奴等,走投無路,唯有啼血來求皇後,出手相救。”
見十常侍紛紛恸哭出聲,何後亦心生不忍:“爾等服侍先帝多年,可謂勞苦功高。奈何一代新人換舊人。新帝繼位,重用中、小黃門。棄爾等,于不顧。我雖心生不忍,卻也無可奈何。我與新帝,雖分屬叔嫂。然卻無半分情誼可言。有心無力,如何相幫?”
何後此言,字字錐心。不在其位,不謀其政。先帝崩後,何後遷居西邸。已交出正宮印绶。新帝與汝南袁氏聯姻。待袁氏女入宮,必爲正宮皇後。那時,南北二宮,更無何後立錐之地。
人急燒香,狗急蓦牆。生死關頭,張讓與趙忠,四目相對,這便心生毒計:“先帝皇長子,雖已立爲太子。然若陛下與袁氏生子,又豈能善罷甘休。何後,當早做打算。”
何後聞言,眸中厲色一閃而逝:“依阿父所見,該當如何?”
聞何後喚己“阿父”,張讓心頭驟喜。這便匍匐近前,低聲言道:“何後可曾聽聞,困龍台上,孝仁皇口出三十二字箴言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