始皇帝一統天下,在敖山“置倉積谷”,以備關東戰亂。敖倉,北倚大河天險,亦是漕運中轉。将山東、江淮漕糧,源源不斷轉運長安、洛陽。
今漢定都洛陽,大量關東之糧,無需遠輸長安。故不再逆上大河,經由中上遊狹窄水道,艱難轉運。江淮,關東之糧,一路暢通,直達洛陽。敖倉存糧亦日漸消耗。
先時黃巾逆亂。盧車騎扼守虎牢,命人固守敖倉。沿大河上下,轉運糧秣。維系南北二線大軍食糧,直至得勝。敖倉可謂功不可沒。
大亂之後,必有大饑。敖倉周遭山谷,遍布流民。皆盼朝廷開倉放糧活命。奈何連年戰亂,隻出不入。敖倉入不敷出,積谷漸已食盡。陳谷黴爛,無法食用。便是倉中碩鼠,亦多有餓死。杯水車薪。且爲保洛陽足食,朝廷并未開敖倉赈災。流民卻越聚越多,眼看便要生變。
話說。自薊王隴右屯田。長安民衆竟能坐享隴上小麥,當真喜從天降。傳言,流徙羌人,所居牢城周遭,梯田綿延無盡。麥收時節,宛如金色龍脊。風吹麥浪,此起彼伏。宛如遊龍舒展,蔚爲壯觀。
故與洛陽朝堂深信羌人必反,大相徑庭。長安民衆皆以爲,羌人隻需安居樂業,當永不再反。所謂“無罪一身輕”。隴山赀庫令司馬芝,已放出風聲。待流徙期滿,羌戶或可就地贖買所居宅院,所種梯田。家中六畜及農作機關器等,亦可平價購得。即便赀庫存錢不足,亦可分十年期償還。
司馬令君心系羌戶。然卻非薊王本尊。消息來源雖不算牢靠,亦足可快慰人心。說明薊王座下,或已有人進言。流徙期滿,羌戶當與漢民比同。薊王從善如流,明以照奸。當會采納。
敖倉坐落在敖山之上。亦是城倉,易守難攻。曹操、孫堅,一路快馬加鞭。
出荥陽不久。便見官道兩旁,胡亂搭建棚屋草廬無數。衣衫褴褛的流民,目光呆滞,擁擠枯坐。有氣無力的盯着一隊騎士,自身旁呼嘯而過。試着張了張嘴,卻發不出聲音。
餓到極緻,不是饑不擇食。而是厭食,坐以待斃。
越靠近敖倉,草廬越密集。周遭綿延山谷,竟被密密麻麻,棚屋擠滿。除去慘白枯枝,竟看不到一絲蔥翠。
這些流民,将樹皮,草莖皆啃食一空。滿是牙印的枯枝,搭建起的棚屋,仿佛一座座扭曲的白骨牢籠。看的曹操等人,各自心驚。比起散落在山谷外圍,枯坐等死的流民。聽聞馬蹄聲,紛紛走出棚屋的流民眼中,透着無盡的饑餓。
倉城周圍,伏屍遍地,餘煙袅袅。叢生亂箭,燒成一支支黝黑的秃杆。馬蹄一碰即斷。插滿亂箭的屍體,亦踏之即碎。揚起陣陣骨灰。
城頭守軍,各個神情肅穆。手持弓弩,不時掃過戰場。開春以來,饑餓暴民,多次沖擊城倉。皆被亂箭射殺。不等同伴拖回屍體分食,便被城頭潑下的油火燒成灰燼。
回望身後正緩緩逼近的流民大軍,孫堅高聲言道:“陳宮此人,果然知兵。”
曹操亦點頭道:“堅壁清野,據險固守。城内積谷足可就食。如此,當保城倉萬無一失。”
眼看奔入一箭地内。孫堅舉符高呼:“車騎将軍曹,中軍校尉孫,急事入城。速開城門!”
“速開城門”身後騎士,齊聲呼喝。
大漢精銳,如何能作假。且吊橋之後便是甕城,寥寥二十餘騎,請君入甕,有何所患。
城頭守軍即刻落下吊橋。放曹操孫堅等人入内。将将入城,吊橋重又升起。甕城四面弩張。守城軍士将一幹人等,團團圍住。
便有隊率上前詢問:“何人入城!”
“車騎将軍曹操,中軍校尉孫堅。敖倉令何在?”孫堅将傳證,随手抛出。
細細勘驗,隊率雙手遞回:“回禀校尉,令君正在署中,二位請随我來。”
“帶路。”
自先秦建成以來,敖倉曆經修繕,可謂固若金湯。城内亦如薊國督亢城倉。倉上建樓,居高下射。除去官署,還有民居散落四周。一問方知。倉令陳宮,自上任以來,常懸扁城頭,募集健勇。隻需入選,便可舉家遷入城内就食。流民中入選者,皆已搬入城中安居。
試想。城内安居足食,城外流民皆辘辘饑腸。流民過境,寸草不生。一旦城破,身死家滅。爲保全家安危,凡入選者,焉能不效死力。
“陳宮此人,真乃亂世之才。”四處看過,曹操欣然笑歎。
“曹将軍謬贊。”聲音出自頭頂。敖倉令陳宮,已迎下覆道:“下官陳宮,見過孫校尉。”
“城内有精兵幾何?”孫堅劈頭便問。
“善射者三百,善戰者二百,計五百衆。”陳宮答曰。
“皆是令君所募。”曹操笑問。依靠糧倉,招募健勇。不失爲一着妙棋。
“亂世之中,唯結牆自保。”陳宮和煦一笑:“二位上官,且入内叙話。”
“城内積糧,還剩幾何?”曹操又問。
足夠五百兵丁、家眷及屬吏,數十年所需。”陳宮答曰。
“令君果非常人也。”曹操笑歎。不料積糧如此可觀。
“請屏退左右。”孫堅又道。
“喏!”心知事大,陳宮言聽計從。
待堂内隻剩三人,孫堅便将黃巾餘孽潛伏荥陽,圖謀敖倉之事,和盤托出:“黃巾餘孽,神上使張曼成,黑山張飛燕,或皆已潛伏境内,伺機而動。”
“果不出下官所料。”悉知亂賊襲城,陳宮面色如常:“年前,薊王冬季興兵。黑山賊衆不敢與敵,棄營而走。傳言一路南下,一路東去。(陳)宮時料想:天寒地凍,倉皇而逃,無處就食,必取敖倉之糧。”
曹操聞言,不由雙眼一亮:“公台這便募集勇健,守護城倉。”
“正是如此。”陳宮笑道。
“河南尹與袁長水,此時已去虎牢,調并州狼騎馳援。城中五百健勇,足可禦敵城下。”孫堅言道:“令君可否割愛?”
“有何不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