黃叙少年時,常與太史慈相伴讨賊。年前又随王傅勇爲先登,屠滅黑山四徑。筆筆軍功,記錄在案。然,雖積功升爲軍曲候。卻也無法獨領三千兵馬。故王傅所遣,皆是成建制精兵。各有伍長、什長、隊率、軍曲候統領。數位軍候,名義上以黃叙爲首。
正如先前揚武校尉高覽所部五千營士,皆是成建制配備。薊國無私兵。軍俸如薪俸,皆由赀庫發放。換言之,薊國将校,隻管統兵禦敵,餘下諸事,皆有專人打理。各級官吏,各司其職。“管控分離,分而治之”。
時下。從何處就食,茲事體大,不可不察。
在薊國。無論官吏、兵士、匠人、百工、佃戶、客庸,皆從赀庫足額領取約定薪資。書亦不可私自拟定。入市樓,各行各業,皆有薊國官方版本範例,隻需照本宣科即可。所謂霸王條款,根本不存在。簽了也白簽。
沒錯,正因有春秋決獄。
那些暗設陷阱,反人類的霸王條款,即便再信誓旦旦。一旦上告,也會被各級令長,逐一剔除。羅列惡意條款之雇主,還會被問責。輕則鞭笞,記錄誠信污點。重則杖刑,流徙三百裏,完城旦舂。若以書爲據,私自加害雇工,惹出人命官司,還有極刑伺候。正如薊王所言,要殺要剮,煎煮烹炸。但憑所選,孤随意。
薊王與南沃沮王,相談甚歡。席間二王便拟定,将南沃沮東灣,劃給薊國建通商口岸。酒足飯飽,再入王宮。見家人無恙,沃沮王終是放心。
三日後,薊王辭行。
城内不留一兵一卒。竟如此磊落。
沃沮王感其恩義。領文武百官,親往東灣漁村送行。短短數日,見薊國已将東灣漁村,建成濱水營壁。高牆環抱,進出有度。不由心生敬畏。又見明輪大船,猶如海上宮殿,水面塢堡,更是驚懼莫名。一艘遊麟号已敬畏如斯。待繞過漁村後牆,再見無數大船,列隊岸邊。可想而知,是何等壯觀。
堅船利炮,高不可攀。如何能敵。
恭送薊王乘船遠去,南沃沮一行人等,各自長籲短歎。又不禁心生慶幸:高句麗滅國在即,當再無人追不戰之責矣。
正當蘇飛領麾下千餘衆,護佑薊國工匠,改造漁村,督造“南烏稽”港時。黃叙已勢如破竹,長驅直入,攻占尉那岩城。
與此同時。太史慈所部,八百具裝神射“飛翼衛”,正沿馬訾河谷,一路疾馳。直奔纥升骨城。
二十餘萬高句麗,滿打滿算,能戰者,不過數萬之衆。善戰者,不過數千。然薊王劉備,卻猛虎搏兔,不曾掉以輕心。二位義弟,一人奔襲尉那岩城,一人奔襲纥升骨城。足見重視。
整條水航線,早被薊國大小船隻所占。港口津渡船隻,悉數焚毀。便有援軍抵達,亦無從渡河,唯望河而泣。
二百年來。帝國北疆防禦重心,多是鮮卑、烏桓。何曾輪到高句麗。正因如此,當遙見城頭高懸薊國王旗,南沃沮王險驚懼墜馬。所謂“大炮打蚊子”。不過如此啊。
當然。對整個半島局勢而言,此舉,一本萬利。
明犯強漢者,雖遠必誅。
薊王溫潤如玉,如沐春風。雖從未口出此狂言。然五胡四夷,早深切體會。前人吹過的牛逼,自有後人逐一兌現。此,便是我煌煌天漢。
高句麗趁帝國抵禦強敵,無暇他顧。行拔葵啖棗,偷雞摸狗。如此小打小鬧,小偷小摸。換做一般人,捏着鼻子,忍忍也就算了。奈何,遇到了薊王劉備:“勿以惡小而爲之,勿以善小而不爲。惟賢惟德,能服于人。”
換言之,有惡必懲,凡善必賞。毋論大小。待人以寬,卻非爛好人。孤王眼裏,容不得沙子。
薊王嫉惡如仇,睚眦必報的性格。爲人處世,以直報怨,以德報德的利落。讀者君,定要能體會。
恩不度日,仇不過夜。就是這麽爽快。
“(高句麗)其馬小,便登山。”
小馬登山,僅此一句,便知國中無良馬。
山地還好。一旦到了平地,小馬的劣勢,顯露無疑。馬訾河谷的高句麗遊騎,皆被薊國斥候拍馬追上。手起刀落,砍翻馬下。無有例外。實在是跑不快啊。
馬訾河谷,因何能快速通行。正因水大。豐水時,激流不斷沖刷河床,待枯水時,水量驟減,兩側河床裸露,曝曬後成谷地。一馬平川。
後世常有騎行者,由丹東出發,沿河谷向北騎行,直達長白山腳下。行程一千五百餘裏,穿過整條河谷。足可佐證。
路遇枝津亦無妨。便有機關橋車,下水搭橋。稍作停留,大隊人馬便可安然度過。
借機關之便,太史慈,如虎添翼。八百飛翼衛,一戰成名。
高句麗王伯固,禦駕親征。二位王子,一位留守尉那岩城,一位留守纥升骨城。
月明星稀,烏鵲南飛。
纥升骨城頭,大王子拔奇,身披甲胄,徹夜巡視。
“報”便有巡城心腹,登樓禀報:“殿下,有人射箭傳書。”
“箭在何處。”拔奇心中一凜。
“在此。”心腹遂将黑羽箭取出。箭杆上果然綁有白絹。
拔奇拔刀斷繩,展開細看。先驚後喜。薊王已攻占尉那岩城,俘虜其弟伊夷模。薊國精銳,正直撲纥升骨城而來。從頭至尾,信上并未明言,乃是以勸降口吻,例行通報。無論誰撿到此信,皆不知大王子通敵之事。
唯有大王子拔奇,心領神會。
信上言,薊國大軍水陸并進,殺奔纥升骨城而來。命城内守軍,開城出降,免遭生靈塗炭。
看似威吓,實則是讓大王子拔奇見機行事。裏應外合,迎接王師。
心念至此,拔奇這便言道:“傳我将令,速速升帳議事。”
“喏!”
中軍大帳。大王子拔奇,大馬金刀,居中上座。
各部留守渠帥,紛至沓來。
拔奇環視衆人,開門見山:“今夜巡城,有薊國細作,箭書入城。書中所言,字字驚心。拔奇年少,不敢妄斷。便将各位叔輩請來,共同商議。”
“箭書何在?”主簿然急問。
“箭書在此。”拔奇将白絹,雙手奉上。
主簿然急忙接過,在燈下細細端詳。須臾,一聲長歎:“正是薊國密信。”
“何以知之?”拔奇一愣。
“此絹,名爲‘散花绫’,乃薊國特有。”主簿然慘笑:“絹上所蓋印章,正是二王子随身之物。近身私物,如何能落到薊國之手。必然是城破被俘。”
聞此言,帳内衆人,皆大驚失色。
拔奇急問:“爲今之計,該當如何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