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從“永甯元年”,以王子身份入京朝貢,“天子賜尉仇台印绶金彩”。到“漢末,公孫度雄張海東,威服外夷,夫餘王尉仇台更屬遼東”,并娶(公孫度)宗室女爲妻。期間,共曆六十九年。
假如。永甯元年,以王子身份上京時,尉仇台年不過十五。至今也足有八十歲。換言之,在其八十五歲時,還娶了公孫宗室之女爲妻。
實在是,強悍。
當然,後世也有耄耋老人娶妻的記載。而時下,薊東尹鍾繇,稍後更因七十五歲老來得子,而聞名天下。便是“爲利生養而專納人妻”的曹孟德,亦甘拜下風。
要說,時人生機有多強悍,尉仇台和鍾繇,一前一後,便足見一斑。
傳說,穆天子五十歲繼位,在位五十五年,活了一百零五歲。上古諸王,或皆是長壽人種。亦未可知。
如給趙雲的白龍馬,傳言能足活六十歲。人馬如龍,正如此這般。
鍾繇七十五歲,尚能生鍾會。
何不試想,薊王若生到七十五歲,又當如何。
“可有決斷?”扶餘王尉仇台,居高下問。
“回禀大王,臣等……并無決斷。”便有屬臣俯身言道。
“如此,速傳孤命:城門中開,焚香于道,恭迎薊國使節。”
“臣等……遵命。”
吊橋落下,城門大開。城内百姓魚貫而出,列于街旁。焚香下拜,恭迎上國使節。
薊國車隊,浩浩蕩蕩,駛入城中。
夫餘王城,所在“鹿山”,即後世吉林龍潭山。其都城所在,位于龍潭山、東團山、帽兒山之間的“三山之地”。舊時稱“城”。今稱扶餘城。
薊國使團,繡衣亮甲。氣勢軒昂,人馬如龍。不禁令城内人,相形見绌,望而生畏。
車駕入宮。遙見一雄主,身披王服,矗立殿前。
薊國使節這便趨步近前,階下行禮:“薊使孫乾,拜見大王。”
“薊國名臣,孤亦略有耳聞。卻不是貴使,現居何職。”尉仇台曾二次上京,言談舉止與漢人無異。
“下臣,忝居主簿一職。”孫乾答曰。
漢三公、郡守、縣令等,均以賊曹、督盜賊、功曹、主簿、主記爲門下五吏。主簿與門下督等俸,亦食六百石。皆是薊王近臣,位卑而權重。
“傳聞鄭門十賢,皆随上庠令,投奔薊國。不知貴使可曾名列其中。”尉仇台竟也知曉。
孫乾躬身答曰:“下臣,正是鄭門弟子。”
“果然如此。”尉仇台微微一笑,餘光一瞥,又問道:“你是何人?”
便有一披堅執銳之赳赳武夫,抱拳答道:“張拜見大王。”
“可是楊氏城頭,随王傅黃忠勇爲先登者。”尉仇台竟又知曉。斷不可小觑。
“正是下臣。”張再答。
見二人年紀尚青,皆未及冠。尉仇台不禁遙想當年:“永甯元年,孤,年十五,西去洛陽。恍然回首,今已滿甲子。耄耋之人,行将入土。白駒過隙,逝者如斯。再見二位貴使,青春年少,不由得心生感歎。”
“回禀大王,鄙國多‘少年長吏’。便是我主,亦年少成名。”孫乾謙遜作答。
“薊國猛将如雲,謀臣如雨。如日初升,尚未極天也。”尉仇台伸手相邀:“貴使請。”
“大王請。”
入殿中,孫乾先大禮參拜。後上呈禮單。尉仇台,遂命近臣高聲誦讀。
國禮之豐厚,令殿中百官,啧啧有聲。
待讀完,殿内一時落針可聞。這份國禮,究竟價值幾何,多已無從衡量。
“薊王厚禮,受之有愧。”尉仇台言道:“敢問貴使,所爲何來?”
“乃爲‘先禮後兵’也。”孫乾答曰。
本以爲會口出“兩家通好”的殿中群臣,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。
“好一個‘先禮後兵’。”尉仇台不置可否:“薊王意欲何爲?”
“我主已降服三韓。不日将攜水陸大軍,上下夾攻,滅高句麗。”
“放肆!”便有扶餘重臣,怒急喝問:“薊王既滅三韓,盡得百萬之衆,千裏之土,猶不知足乎!”
“閣下是何人?”孫乾笑問。
“某乃四出道,狗加是也!”
“四出道”,或可稱爲扶餘國之“外郡”。“出”便是國外之意。分别是:馬加、牛加、豬加及狗加。
每一加,皆由各部族長統領,“加”或可通“家”也。大者數千戶,小者數百戶。麾下民衆亦稱“下戶”,即奴隸。再加國中一道,共計“五道”。“諸加”,相當于部落首領,負責供應牲畜給扶餘國中,每道亦設一位神女,爲國祭天祈福,各設神宮一座,用于安置神女。
《三國志》載:“扶餘國有君王,皆以六畜名官,有馬加、牛加、豬加、狗加、大使、大使者、使者。”便指此也。
扶餘五道,各有部落首領統領。扶餘王尉仇台,統領國中。傳言。高句麗,或出于四出道之馬加。
所謂兄弟同心。或正因如此,狗加才出聲呵斥。
事實上,扶餘國“四出道”的設立,盡顯遊牧習俗之粗放。馬、牛、豬、狗,四大部落,趕着漫山遍野的牲畜,出走四方,沿途放牧。便是所謂的“四出道”。
“我主向來光明磊落。譴我等出使貴國,以實言相告。赤誠如斯,何故動怒。”孫乾溫文爾雅。
“大膽!”狗加正欲上前,卻見張微微側目。目光如電,不怒自威。狗加竟不敢忤視。
此人,或萬人莫敵。
“普天之下,莫非王土;率土之濱,莫非王臣。凡日月所照,江河所至,皆爲漢土。”孫乾面色不變,近前施禮:“大王亦曾上洛朝拜天子,受印绶金彩。亦是大漢藩屬。與鄙國乃兄弟之邦。正因如此,我主才待之以誠。不加欺瞞。請大王明鑒。”
“高句麗乃出我種輩。薊王可否手下留情。”尉仇台不動聲色。
“高句麗擅據大漢舊土,陰藏不臣之心久已。聽聞,建光元年,賊王高宮,率馬韓、貊數千騎,兵圍玄菟郡。時大王尚爲王子,便親率二萬餘衆,并州郡同讨,退高句麗。昨日舊聞,言猶在耳。不告而取,謂之賊。今大王何故爲國賊求情。”孫乾對曰。
尉仇台輕輕颔首:“孤已盡知也。”
白海之濱,高車王庭。
門下督鄭泰,亦領薊國使團,出使高車。
沉疴卧床的副伏羅歸義王,竟親出相迎。足見持重。
“下臣鄭泰,拜見大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