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郭。
随王傅黃忠出戰,勇爲先登的張,戰後因功晉升爲假候(軍曲候副貳)。秩比四百石。如願遷入臨鄉城。族人亦多有沾光,得以遷入外郭安居。喬遷之喜,必要慶賀一番。同門同袍,親朋師友,齊聚一堂。薊國一日三餐。爲往來方便,宴席多爲午宴。臨鄉水路通暢,車輪舟船往來穿梭。朝發何須夕至。半日可達。赴宴後,亦不誤回程。
一日往返,省去諸多麻煩。
馬駒兒等人年紀雖小,卻也是好友,自當出席。話說,張亦是少年,尚不足十五。薊國少年長吏何其多也,國人早已見慣不怪。
所謂三歲看老。“二千及冠”者,怕也有張在列。
自正臘時,家中阿翁便卧床不起。開春後,更時有反複。入國醫館已有半月,卻仍不見起色。馬超心憂阿翁病情,這便早早離席,乘車輪客船,返回樓桑。
兩岸河堤,苜蓿萌青。暖陽早升,烘幹夜露并晨霧。舟行其間,水沫生香。和風撲面,令人心曠神怡。
馬超祖父早亡。家中阿翁,便是同船販來的老翁。馬超破閘救母時,曾助一臂之力。安居樓桑後,便贍養家中。忙時做做農活,平日走街串巷,與一衆老叟品茶博弈,樂得逍遙。
阿翁的身世,從未說起。馬超母子,亦未追問。但馬超總覺得,阿翁絕非常人。想着那柄充作發簪的寒光匕首,阿翁年輕時,或也是行走江湖的有名豪俠,亦說不定。
卧床不起,亦非罹患沉疴。聽良醫吉本言,乃舊疾複發。
席間,豆丫姐又說,阿翁或時日無多,讓馬超早做準備。
正因豆丫姐實情相告,馬超才心急如焚,罷筵後便早早趕回。
船入白湖水砦,泊在後市港口。馬超輕車熟路,直奔國醫館。
入病院,乘天梯直升三樓病房,沿走廊抵單間病室。輕輕移開直棂門,見阿翁正高卧小憩。馬超便輕手輕腳,脫鞋入室。
還未來及将直棂門閉合,阿翁已醒:“孫兒爲何早回。”
“無心吃喝。”馬超頭也不回的答道。
阿翁笑言:“張雖是上将之才,然卻差我孫兒遠矣。不出數年,待技藝大成,且看天下何人可擋。”
馬超卻未答話。見櫃上還剩半碗藥湯,便端來給阿翁飲下。
良藥苦口利于病。
阿翁苦笑:“命已注定,回天乏術。湯藥無用,何必苦口。”
馬超卻催他喝完。
接過空碗,又起身拉開落地窗簾。
春光明媚,病室随之一鮮。
阿翁目光慈炯,靜看馬超忙碌。待重回病榻旁,這才從枕下,取出一沓白絹。
馬超輕輕展開,不由雙眼一亮:“劍法!”
“出手法。”阿翁笑道:“昔荊轲刺秦,圖窮匕見。秦王驚起拔劍,劍長而堅,不可立拔。荊轲逐秦王,秦王還柱走。左右乃曰:‘王負劍!王負劍!’遂拔以擊荊轲,斷其左股。”
見馬超輕輕點頭,阿翁又道:“此術,便是應對之法。”
馬超逐次看過,幡然醒悟:“出手法,便是拔劍術。”
“漢劍比秦劍,更長更堅。若遇刺客近身,又或群敵環伺,以長擊短,以一敵衆,諸如此類。此法,皆有應對。天下劍術,除薊王越女劍外,當數我門劍法。”
“阿翁是何門?”
“沒落之門,不提也罷。”阿翁果不願提及。
“哦。”馬超被絹上技法吸引,不過是随口一問。并未在意。
阿翁笑道:“時候不早了。你父過幾日便要重返隴右,且回去好生陪伴左右,不可貪玩,亦不可忤逆。”
“唉。”将白絹小心入懷,馬超這便告辭離開。
目送馬超離去,阿翁便又閉緊雙眼,昏睡不提。
《陣紀》:“劍用則有術也。法有劍經,術有劍俠,故不可測。識者數十氏焉,惟卞莊之紛絞法、王聚之起落法、劉先生之顧應法、馬明王之閃電法、馬超之出手法,其五家之劍庸或有傳。此在學者悉心求之,自得其秘也。”
馬騰乃新任護氐校尉,府治陰平。本欲攜馬超母子同往。然卻被超母婉拒。馬超學業未成是其一。馬騰陰平另有妻室乃其二。羌女雖多情,卻也外柔内剛,敢愛敢恨。馬騰心知肚明,亦不勉強。
先前家中貧苦,娶羌女爲妻。如今身居高位,又千裏尋回。皆時勢也。
所謂“貧賤之知不可忘,糟糠之妻不下堂”。功成名就,自需珍惜羽毛。若抛妻棄子,德行有污。如何還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。正如呂布肺腑之言:先前皆草莽,故無所謂;今路遇薊王,當守滿三年。斷不可令德行有虧。爲薊王所惡,爲天下所指。
時勢造英雄,英雄乘時勢。悠悠衆口,君主好惡,亦是“時勢”。
馬超一路歸家。見父親重金簽來的女仆,在門前忙碌。母親小腹微凸,面色紅潤,正從旁指點。馬超心情随之大好。快步上前行禮。母慈子孝,羨煞旁人。
自孕後,母親常有白馬入夢,速疾如風,如白駒過隙。豆丫姐便托夫君蘇雙,問過黃金台四方館長朱建平。
朱建平掐指一算,言道:此女貴不可言。還取名‘雲’。
“骐骥‘’,天下之疾馬也。”
朱館長鐵口神斷,天下知名。不僅一語道破發妻腹中胎兒性别,還親自爲其取名。馬騰自當登門道謝。昨日親赴黃金台,至今未歸。想必,所言絕非隻有腹中貴女。
話說。“貴不可言”的箴言,薊國多有流傳。
前有蔡少師長女蔡琰;二有長安令之女甄宓;三有王傅黃忠發妻,薊王義母腹中貴女;四有馬騰發妻腹中胎;最近,聞蔡少師發妻,又有身孕,也請四方館長算過,亦得“貴不可言”之四字箴言。
蔡少師大喜過望。連夜爲二女取名:蔡淑。
細細想來,不無道理。薊國臣民,因國而興。俗語曰,背靠大樹好乘涼。
英雄乘時勢。薊王亦是“時勢”。
有女仆幫襯,母親做了一桌好菜。馬超正長身體,斷不可短了吃食。
待狼吞虎咽,風卷殘雲将飯菜吃完。馬超這便漱口更衣,辭别母親,前往學壇上夜課。
羊要喂,馬要養。武要練,文要習。
擊鞠賽馬,槍技陣法。
還有一衆好友,亦不可相忘。
這便是馬駒兒的日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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