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許多古老的氏族一樣,鍾羌政教同體。女豪掌管世俗,許師凝聚信仰。二者缺一不可。女豪遠嫁大震關,若将一個擁有廢立大權的巫祝,留在王庭,久必成害。
正因如此,女豪才以許女爲質,逼許師就範。三人同去,當後顧無憂。
美色當前,利益在後。所謂“物穆無窮,變無形像。”需能抛開表象,窺見各方背後之博弈。不然,不過是流于形式,虛有其表之“膚淺之悅”。
熙熙攘攘,利來利往。利在何處,害又在何處。魚和熊掌不可兼得。曉以利害,方知取舍之道。
所謂媵妾,設立之初。便是爲最大程度确保女方家族的利益。如若正妻亡故,或未能生育,那麽媵妾便可取而代之,依舊能有效維系本家的利益。于是從春秋始,便有一詞:“固寵”。
換言之。媵妾,其實是一種預備機制。
諸如西域五十五國,五十六公主,陪嫁媵妾少則數人,多則數百。且皆出王族血脈,支系稍遠者。其中許多人,亦有公主頭銜。初時,五十五國媵妾,皆置于長安宮中。甄别無誤後,正分批遷入薊王宮。與主嫁公主爲伴。薊王用不用得到是一回事,有沒有又是另一回事。
正因如此。對貴族而言,結親才如結盟。正妻與媵妾的雙軌制,便是爲最大程度維系同盟而置的“雙保險”。
又換言之。諸侯之家,能如王妃公孫氏,“娶一嫁一”者,天下罕有。今又誕下嫡長子。王妃之位,當穩如泰山。
作爲鍾羌信仰的守護。除去服侍薊王,許師又豈願甘居人下。返回王庭第一事,便從信徒中,擇佼佼者爲媵妾。
女豪樂見其成。
隻需同入雲霞殿,一切皆好。
王庭沼澤,已被薊國良匠縱橫掘開。就地和泥,建龍窯燒造硬陶水管。将熱泉導出,再排建重樓,修造鍾存王城。
不願搬出西傾山的大小豪帥,便可遷入此城安居。水暖、水淋、水洗,一切如同山外。山中苦寒,薄薄的木闆牆如何能保暖,羌人蝸居之山寨,多以厚厚的土牆填塞幹牛糞,再用青苔撚縫,居中烤火以保暖。
改成漢式樓閣,當真天壤之别。
日薪二百大錢。對鍾羌的吸引力,可想而知。
皆知女豪與薊王不日便将成婚。許多西傾山中羌人,已迫不及待舉家遷移。劉備令白石城等,邊疆郡縣,廣設營地,用于暫置。究竟分批派往何處,自有長史等人悉心安排。
鍾羌最向往之地,自是大震關。
然關城人滿爲患。無奈隻能退而求其次。羌人皆願就近安置。豲坻聚,綿諸道、戎邑道,一時遍布羌人勞營。
于是劉備又析隴縣,重置上邽縣。又以清水西城爲縣治,将原清水縣境一份成二。西爲清水,東爲豲坻聚。王莽始建國二年(10年),公孫述于(清水)縣治以西十五裏,依山築清水西城,便是此城。又提前擴建諸如豲坻聚秦亭、略陽縣街亭等,增爲城邑。前漢時廢棄的城邑馬苑,盡可能原址修複。安置百萬鍾羌。
加上原隴縣。劉備将隴山西坂,分爲清水、上邽、豲坻,綿諸、戎邑等,六縣。再加阿陽、略陽、泾陽、成紀,諸縣,再沿清水河谷廣立羌人營地,各置數萬乃至十萬青壯健婦不等,辟隴右梯田。隻需隴右梯田大成,足夠西涼民衆取食。
家徒四壁,别無餘财。都不打緊。三餐不繼,才真要命。
還有官道四通八達,串聯起各地牢營。遊商往來,絲路流金。東西文明交彙。待畫地爲牢,擴牢爲城。城邑與坂上梯田同築完畢。百年羌亂終解。
以今大震關爲例。皆着漢服,行漢禮;說漢話,書漢隸。還有何人敢說,非我族類。
洛陽西郭壽丘裏,大将軍府。
霞樓之上,堆光如晝,夜宴正酣。
新任冀州刺史,八廚之王芬上京就職。先入大将軍府緻謝,何進自當殷勤招待。
王芬素有重名,乃天下士人之翹楚。今黨锢已開,黨人與宦官積怨難解。常爲外戚所用,結成攻守同盟。深知其中利害關系,大将軍又豈能不,殷勤備至。
十九年人情冷暖,亦讓王芬頗知進退,全無書生意氣。二人各懷心思,刻意結好,一時其樂融融。
酒過三巡,菜過五味。
何進這便屏退左右,端杯試言道:“敢問使君,可知(何)某,因何舉爲冀州刺史?”
“下官不知也。”王芬笑答。
“冀州播亂之地,非大賢不可牧守是其一。今有黑山群盜,四處爲寇,百姓紛紛裹挾其中,非名士高儒不可教化乃其二也。”說着何進舉杯,與王芬對飲。
落杯後,何進這才道出肺腑之言:“冀州六國,與薊國毗鄰。先時,六國主上表,求派官吏,重整吏治。奈何黨锢未解,朝廷無人可用。不得已,六國主唯有向薊國讨要。如今,薊國官吏,已遍及冀州各地。便是六國相,亦與薊國頗有幹系。”
“哦?”王芬聽聞,不由雙眸一亮。又急忙隐去:“敢問大将軍,消息屬實否?”
“千真萬确。”何進一聲長歎:“薊王當世人傑。忠心可鑒。奈何麾下謀臣如雨,猛将如雲。薊國宿臣揚名天下者,何其多也。縱然薊王無心大位。然麾下黨羽,又豈能甘心。”
王芬旋即醒悟:“大将軍可是要我,快刀斬亂麻,平冀州吏治。”
“然也。”何進大喜,又急忙叮囑:“當,徐徐圖之,徐徐圖之。”
“下官,領命!”王芬離席下拜。
何進忙上前攙扶:“得文祖鼎力相助,社稷無憂矣。”
東郭港,天将露白。
便有赀庫馬車,列隊抵達。先将滿車兩漢五铢吊入船艙。又将新晉出爐的四出五铢,裝車運回。事關重大,王太妃遂遣樓船校尉郭祖,親自押送。将兩漢五铢,運回重鑄。
“見過右丞。”見賈诩親來,郭祖、胡玉等人,急忙行禮。
“諸位辛苦。”賈诩手持白羽扇,自有風儀:“此次兵出太行,何人将兵?”
“乃王傅親自将兵。”郭祖答道。
“何人參軍?”賈诩又問。
“乃蔡少師得意門生,顧雍,顧元歎。開春将滿十七。”郭祖再答。
“原來如此。”賈诩笑道:“王傅此行,無憂矣。”(未完待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