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大哥何以知之?”便有宿賊上前問道。
“衆人皆逃,獨他守在老母身旁。便是置身死地也。”宿賊答道:“裹纏蒲輪爲後用,乃知可僥幸得生也。”
賊人紛紛醒悟:“因知大哥不會殺他,故才先纏好蒲輪。”
“此去必是隴右。”賊酋龇牙一笑:“興許,日後還會與司馬少年相遇。哈哈!”
“楊大哥莫非……還敢領我等殺向隴右不成?”衆賊無不咋舌。隴右大震關上,正虎踞一殺神。燒香拜神,求不遇到亦是僥天之幸。如何還敢自送門前。作死的,得有多不耐煩。
便有人嘿聲一笑:“我等白波,縱橫河東。便去一趟隴右,又有何不可!”
楊奉亦笑。這便領李樂、韓暹、胡才等人,打馬而去。
趁雲霞殿大擺酒宴,問過數位氐酋,方才得知。原來梯田,并非劉備首創。
如他所知,梯田來自阪田。劉備又稱其爲陂田。
《詩經·小雅·正月》有“瞻彼阪田,有菀其特”之句。阪田的出現,必然早于創作該詩的西周幽王六年(前776年)前後。足以說明,約三千年前,華夏便有了“阪田”,這一梯田雛形。
漢時又見“區田”。《汜勝之書》:“區田以糞氣爲美,非必須良田也。諸山陵近邑高危傾阪及丘城上,皆可區田。”
區,間也。區田,便是将一大片土地,劃分爲若幹田塊,以便進行精耕細作,集約管理。于是,因地制宜,因勢利導。在丘陵、谷地、陡坡上築起高低錯落、上下起伏的田塊,便是最初的梯田。
見薊王将信将疑。便有氐酋,上呈“彩陶梯田明器”,給劉備一觀。言,此乃他離世後,陪葬之物。此物,便是描繪時下山寨氐人,以梯田栽種水稻之情形。
隻見。該陶田,丘形狹斜,丘與丘相接如魚鱗。将氐人依崎岖不平的山嶺,修造梯田之情形,描繪的栩栩如生。該明器右上角,還有一長方形高台,台上壘有田埂縱橫交錯的稻田,與台下稻田呈明顯級差。此,便是今漢稻梯的縮影(後世有實物出土)。
氐酋甚至把随葬明器,取來一觀。劉備焉能不信。試想,氐人居于隴坂之間,并無平地可耕。将荒山丘陵、河谷陂地辟爲稻田,亦是常理。
換句話說。融入漢族的氐人,或最早創造出梯田。
挺好。
高山辟爲茶園。低丘壘成梯田。雖說隴右隻得‘一分田’,卻可向群山讨要。然随不斷挺進西北,地勢漸高。賜支河曲、賜支河首以西,天寒地凍,五谷絕迹。若再想向西羌深處挺進,劉備須尋着傳說中,能耐極寒的“青稞麥”。
奈何,天不遂人願。煌煌天漢,未能将國土推進到喜馬拉雅山下,實在是遺憾。
劉備想試試看。
爲何如此執着于那片高原凍土。隻因西羌一直未能漢化。總有羌人野性難馴。趁亂避入高原深處,不願融入大漢。待過度繁衍,饑不擇食,又會傾巢而出,抄掠大漢邊郡。如此反複,長久爲害。劉備斷不能允許,毗鄰大漢有一座不斷暴兵的野外巢穴。
“凡日月所照、江河所至,皆爲漢土。”薊王英雄了得,自當蕩盡羌人老巢,歸于王化。
該怎麽辦。
築城種田,徐徐逆進。
青稞麥,乃成敗之關鍵。隻需尋到青稞麥,劉備便可圍繞西傾山、在賜支河曲,賜支河首,積石山周圍,乃至鹽澤(柴達木盆地),昆侖山脈,築城屯田。将百萬鍾羌,遷出屯守。再行教化,不出百年,當與漢人無異。逆進高原,劉備定要早于後世二千年。
大震關首,雲霞殿。
“罪臣毛玠,拜見王上。”
劉備欣然點頭:“孝先請起,賜座。”
“謝王上。”毛玠,字孝先,陳留平丘人。年少已爲縣吏,以清廉公正著稱鄉裏。正因清廉,别無餘财,亦未能幸免,被流徙隴右。入牢營爲長。
“孝先,疏獻三策:‘奉天子以令不臣’、‘脩耕植’、‘蓄軍資’。孤深以爲然。”劉備言道:“今召孝先入殿,不妨細細道來。”
“臣,遵命。”毛玠便将上陳三策,娓娓道來。尤其是“奉天子以令不臣”,聽得文武百官,不住點頭。
一語說完,意猶未盡。
荀攸起身奏道:“聽君一席話,勝讀十年書。孝先果然大才。”
“孝先政績,位列前茅。主公當重用。”長史蓋勳亦進言。
“如此,擢升孝先爲幕府從事中郎。與南容同參謀議。”
“臣,毛玠,拜見主公!”從三百石營長,直升六百石從事中郎。入幕府,成爲薊王身邊近臣。便是清廉如毛玠,亦不禁難掩激動。
《後漢書.百官志》:“從事中郎二人,六百石。本注曰:職參謀議,掾屬二十九人。”
傅燮與毛玠,正是成爲幕府二位高級幕僚。
按照薊王的職權劃分。幕府長史蓋勳,與從事中郎傅燮、毛玠,共領流徙羌人,所募氐人,勞營事宜。大事小情,當與各自掾屬,協同處置。若無可決斷,便上報左丞荀攸。荀攸無可決斷時,再上報輔漢大将軍決斷。如此層層上報,細枝末節便無需勞煩劉備。今有毛玠,劉備又做細分。右從事中郎傅燮,專職流徙羌人事宜。左從事中郎毛玠,專職所募氐人事宜。幕府西官、東官,則據各自營屬,分投二人麾下。
幕府軍政并行。大營軍事,則由軍司空田豐,軍正沮授全權負責。再六百裏加急上報右丞賈诩。大震關距洛陽,不過千八百裏。六百裏加急,三日可達。若軍情十萬火急,亦可上報左丞荀攸,代爲決斷。左丞無決,大輔漢将軍自當開府議,問策群臣。
西域都護府,李儒、戲志才二位府丞,自當全權管理西域軍政事宜。如此這般,分屬清晰,責權明确;上下通達,各司其職。還有旗閣署與置郵署,繡衣吏、刺奸、賊捕,監察内外。吏治如何能不清明。
大震關下。
幕府馬車,自下辯一路駛來。車内二女,各自心事重重。忽見雄關,今非昔比。心中更起驚濤駭浪。
懸樓列肆,依山而建。危樓高聳,登峰造極。遠超二人想象。尤其是街上行人,雖皆着漢服,然細觀相貌,羌氐諸胡兼而有之。卻不分彼此,共存于世。
“薊王真乃神人也……”車内盧姓婦人,不禁脫口而出。
聞同伴暗自感歎,許師動了動嘴角,終未置一言。(未完待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