所謂“逢山開路,遇水搭橋。”俗語曰:見招拆招。
作爲敵我雙方,你攻我守,攻防不斷轉換。謀略祭出,還需慮及是否會被敵人削弱,窺破,乃至反制。一言蔽之:“謀勢損益”。
若隻看骠騎将軍董重。貌似将計就計,明屠走狗,暗掘漳水。乃一妙計。
然若再向前朔。盧車騎水淹廣宗,乃黃巾賊人誘敵深入之苦肉計。今借骠騎将軍董重之手,引水驅動機關殺陣。亦可稱妙計。
究竟誰中誰計。誰又是最後的勝利者。便要通盤考慮,謀勢損益。
謀略之勢,能也。謀略祭出,不斷運轉之下,漸漸勢衰,遂成弱勢。弱勢再被敵人窺破,其勢便告終結。
若不爲敵人窺破。便要不停造勢。如賈诩無雙連環,可稱陽謀。
除去造勢,還有一種陰謀。亦不易被敵人窺破。稱:借勢(趁勢)。
借勢者,如借水行舟,借雞下蛋,借花獻佛,草船借箭,諸如此類,多稱爲:将計就計。将謀勢,裹挾陰藏在敵人的計謀之中。稱之爲“包藏禍心”。看似敵人乘勢而起,将勝勢不斷推進。實則是我方借勢而起,行反戈一擊。敵人猝不及防,一着不慎,滿盤皆輸。
無論陽謀還是陰謀,智商若不在線,千萬别輕易用計。穩紮穩打,不見得大敗。
一旦出奇弄險,反被敵方将計就計,一敗塗地乃至身敗名裂者,大有人在。
這便是所謂“一将無能,累死三軍”。切記切記。
言外之意:董骠騎?如你這等貨色,就别學人用計了,好嗎。
陛下之所以在薊王當面,對剿滅黃巾,信心十足。正因埋下了劍宗王越,這枚暗棋。
“桓、靈之間,有虎贲王越善劍術,稱於京師。”
王越稱“虎贲”。不知是虎贲校尉,還是虎贲中郎将。亦或隻是“虎贲”。然其劍術之強,可稱當世無雙。
又當然。需除去仙劍無敵的薊王妃。
想來。王越如此人物,必爲太平道垂涎。暗中招募,理所應當。而陛下又早知太平道必反,乃至膽大包天,竟敢籠絡宮中近臣。這還了得!陛下便将計就計,密令王越假意投敵,潛伏在黃巾賊内部。伺機刺殺大賢良師。
王越亦不負聖望。已暗中搜集足夠多的線索。隻因不通曉機關奇術,未能參破天機。待董骠騎“臨危受命”,前來摘取勝利果實之時,陛下便将王越之事告知。密令其聯絡王越,伺機而動。
恰逢蘇越等人亦潛入城中。董重便又将蘇越消息告知王越,二人這才得以相見。
于是乎。大賢良師之蹤迹,迎刃而解。
王越這便着手布置。已備三日之後,刺殺大賢良師。
以上種種。真可謂“一飲一啄,莫非前定。”
廣宗,骠騎将軍營。中軍大帳。
初秋曠野,涼風習習。帳内,絲竹悅耳,堆光如晝。董重高居大位,一衆謀臣名士下首作陪。審配、逢紀等人皆在列。此宴,便是爲二人送别。
董重頗爲惋惜,言語間多有挽留之意。奈何審配、逢紀二人,去意已決。
“多虧二位參軍獻計,董某才能反敗爲勝,扭轉乾坤。眼看破敵在望,功成名就唾手可得,爲何急于抽身?”
審配答道:“我二人身受盧車騎知遇大恩。今寫信來喚,不敢不去。”
“盧車騎……”董重一聲幹笑:“今賦閑在家,何日再舉,亦未可知。二位此去洛陽,豈非明珠暗投。”
“實不相瞞。”審配再答:“盧車騎已表我二人,爲甘陵、常山,二國相。此去國中就任,無需前往洛陽。”
“甘陵國相,不正是劉虞,劉伯安?”董重識得此人。
“劉公已升爲宗正。”逢紀起身答道。
“原來如此。”董重搖頭道:“冀州諸國……乃黃巾逆亂之地。城池殘破,民生凋敝。并非美差。”
“我等到任,自當修城安民,再造千裏沃土。”審配笑答。
“既然二位參軍,去意已決。董某便成人之美。待返回洛陽,某,定向太後、陛下進言,當有重用!”
“謝将軍。”二人雙雙起身拜謝。
“來,喝酒,喝酒。”董重舉杯相邀。
二人捧杯回敬。
飲至微醺,二人這便托醉離席。留下董骠騎與一衆名士高談闊論,互相吹捧不提。
月朗星稀,二人并肩漫步于軍帳之中,皆懷心事。
“賈丞自洛陽來信,讓我等獻暗度陳倉之計。此計,可滅賊否?”審配這便發問。
逢紀旋即回問:“正南何不直言?”
“鄙語曰:‘前車覆,後車誡。’前有盧車騎水淹廣宗,坍塌黃巾暗道,遂成合圍之勢。如今再行此計,賊人豈無防備?”審配将心中憂思道出:“且信中又告知我等,待計成,便抽身北上。如今計策尚未成功,爲何朝堂诏命先到。”
逢紀答道:“依我所料。賈丞必設後謀。我等不過行‘抛磚引玉’耳。”
“哦?”審配這便醒悟:“難不成,此乃連環之計。”
“正南可曾研習隴右之戰。”逢紀答非所問。
“願聞高見。”
“王上親提十萬大軍壓境,氣勢滔滔。卻各自據關而守,并非急攻。漢軍兵臨城下,賊人本該衆志成城,合力禦敵。不料卻自相殘殺,六死其四。北地先零王子雕零渾,更是夜襲隴山,斬關降漢。乃至十萬賊軍,一夕崩盤。賊人軍師,西涼名士閻忠,今已接替宋枭,爲新任西涼刺史。而平叛無功的宋枭,卻被王上舉爲趙國相。不日便将赴冀州就任。一幹人等,究竟是先敵後友,還是無先無後,頗耐人尋味。先是宋枭,今有你我二人,皆無端封爲冀州諸侯國相。是否同爲‘功成身退’?”逢紀語透深意:“先有六國君避難薊國。又有我等三人,爲冀州諸王相。若再将隴右與冀州局勢串聯,正南可有所悟?”
“……”靈光一閃,審配幡然醒悟,這便低聲言道:“王上欲取天下乎!”
逢紀笑歎:“天将變矣。”
審配卻搖頭:“王上爲人磊落。此等奇謀,非王上一貫行事。”
逢紀亦點頭:“王上爲人,當看賈丞後謀。若坐視董骠騎一敗塗地,無法收拾。朝堂逼不得已,調回王上平關東之亂。王上便是深藏不露,心機深沉之天下枭雄。若令董骠騎一戰功成,以雷霆之勢平黃巾之亂,王上便是天下仁主。然,無論枭雄還是仁主。天下必爲王上所得。你我既遇明主,無需多想,切不可庸人自擾。”
審配卻言道:“明主若仁,則天下之大幸也。”(未完待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