通往三台城的官道,兩旁溝渎與稻田已連成一片。官道本是擋水的堤壩。洪水退去,堤壩無用,恰逢三台城原址重建,便改造成了通往三台城的官道。
官道兩側因取土墊路而成溝渎。溝渎内間隔着泊滿農人的屜舟。車輪屜舟由扁舟改造,腳踏驅動。三十裏水路,祖孫二人同踏,不足一個時辰可達。爲節省時間,将最後一船稻谷送回家中,老農這便乘夜色踏舟重返,泊在自家田頭。
艙内可供睡眠,出艙可見自家良田。豐收在望,終歸守在田頭,才睡得安穩。
路上十裏一亭,亭父、求盜,往來巡視,水道内還時有薊國水軍繞行巡視。見船上燈火,亭父便會高聲吆喝,聽到艙内農人回答,這才心安。十裏之内,誰家的田,又泊着誰家的船,皆在二人心中。
“舊時亭有二卒,其一爲亭父,掌開閉掃除;一爲求盜,掌捉捕盜賊。”
雖是鬥食小吏,卻恪盡職守。薊國自上而下,官吏體系能運轉良好,大量底層小吏們居功至偉。
自從撤村并邑後,亭置郵驿的作用,越發重要。平日裏守路護田,巡查奸佞,引導流民前往就近營地,還要管理置舍,安排往來官吏食宿,事情頗爲繁雜。
薊國之内,蟊賊幾乎絕迹。聽聞最後一波山賊,半月前已被别部司馬領人剿滅。話說王上新封的蕩寇校尉,隻聞其名,不見其人。這蕩寇的活計,皆被别部司馬大人,搶着幹了啊。
據此地南十五裏外,便是新修的三台城。城内駐守的大将,乃是王上義弟。幕府前軍校尉關羽。麾下皆是北地虎贲。恰逢水退,爛泥地被驕陽一曬,乃成硬土。幾場秋雨下過,十裏之内,滿目荒草。又聽說,三台城内設有數處難民營地。已納流民數萬。除此之外,城内别無他物,隻有設在南部甕城之内的關羽大營。
且說亭父、求盜二人,正沿路巡視,忽聽背後蹄聲如雷。
這便急忙閃到一旁。
須臾,一隊人馬呼嘯而過。正是薊國骁騎。爲首大将,身長九尺,相貌堂堂。乃前軍校尉關羽,關雲長是也。
遙見大旗,二人急忙垂首行禮。
必是趕去臨鄉參完朝會,乘夜歸來。薊國都臨鄉城,距三台城百六十五裏。關羽胯下千裏馬名喚赤菟,可日行千裏。區區百餘裏路,片刻可至。
待骁騎遠去,亭父、求盜二人這才緩緩直起身來。眼中神采奕奕,臉上皆與有榮焉。正因前有三台攔路,周圍遍布溝渠水網,稻田淤泥,賊人難越雷池一步。故而亭父、求盜,還有夜泊田頭的農人,才能安然高卧,一覺到天明。
薊國兵強馬壯,百姓安居樂業。被周遭所羨,更被宵小所嫉。亦是人之常情。王上又未曾下令閉關自守,但凡是逃難來的災民,皆獲妥善安置。奈何正道不走,卻偏向邪道而行。不願老實種田,隻想抄掠他人。如此奸佞之徒,在嫉惡如仇的王上當面,又如何能落得了好。
豈不聞割頭進爵乎!
亭父、求盜二人挑燈返回,将十裏官道再走一遍。遇船上亮有燈火,仍需一聲喚。豐收在望,可不能馬虎。
“校尉回城,速開城門!”北門守衛遠遠看見,這便放下吊橋,開啓城門,放騎兵入内。一路穿城而過,見兩側大營篝火熊熊,流民多以安睡。關羽這便稍稍提缰,赤菟馬随即放慢腳步。身後騎士亦随之勒馬,隆隆蹄聲漸不可聞。
“校尉,王上爲何不将流民收爲國民,反而令置籍簿?”說話之人,乃是出身别部鮮卑的軍曲候拓跋孤。本爲秃發鮮卑前部落大人拓跋诘汾之長子,原名秃發匹孤。後秃發部改稱拓跋别部,于是便改名爲拓跋孤。還有一幼弟,本叫拓跋力微,現已改名拓跋微。就讀于薊國太學壇。幾位叔父,拓跋儈、拓跋蓋、拓跋機之子,或在關、張二校尉軍中任要職,或就讀于薊國太學壇,亦或是拜師學藝于演武場薊國軍校。不一而足。
正如鮮卑大單于死前将權杖轉贈給劉備一樣。殺死老王便是新王。此乃草原的道義。且弑父殺兄,在鮮卑人眼中亦不算大事。殺母才是血仇。劉備将鮮卑家眷,安置在西林邑,一家老小衣食無憂。母親得以安居,頤養天年,拓跋孤和拓跋微,自當忠心不二。
野心永遠和實力成正比。
不過是五百人軍曲候的拓跋孤,距離所謂的野望,還很遙遠。時下正值壯年,可堪一用。且一旦徹底漢化,今生将不再言反。草原是何等之酷烈荒涼,關内是何等的富足美好。馳騁草原,縱橫大漠,亦非不可。隻需安家在薊國便一切皆好。
入甕城大營。
關羽這便升帳議事。
“主公讓我等攻占高陽城。”關羽開門見山。
麾下軍曲候各個躍躍欲試。
高陽城在南,距三台城百裏。原屬博陵郡。博陵郡,今漢本初元年(146年),質帝追尊父(劉)翼陵曰博陵,因以爲縣,又置郡焉,治博陵。建和二年(148年),更封帝弟都鄉侯碩爲平原王,留博陵,奉翼後。尊翼夫人馬氏爲孝崇博園貴人,以涿郡之良鄉、故安,河間之蠡吾三縣爲湯沐邑。碩嗜酒,多過失,帝令馬貴人領王家事。
“(和平二年)五月辛卯,葬孝崇皇後于博陵。”又“(延熹元年)六月戊寅,大赦天下,改元延熹。丙戌,分中山置博陵郡,以奉孝崇皇園陵。”
“(永康元年)是歲(167年),複博陵、河間二郡,比豐、沛。”
此二郡,竟可與高祖爲太上皇時所建之新豐,及發迹之沛縣故鄉相并論,其繁盛足見一斑。
時下皆爲河間國所有。正因富庶,而飽受荼毒,被賊兵大肆抄掠。民衆一路北上,多滞留在三台城中。
拓跋機之子,軍曲候拓跋威這便問道:“此城堅固,我部皆是騎兵,若無攻城諸器,如何攻城?”
關羽言道:“騎兵豈能攻城。隻需待城破,一路掩殺便可。”
拓跋蓋之子,軍曲候拓跋雄這便問道:“何人破城?”
“别部司馬,麴義。”關羽答道。
“原來如此。”衆将幡然醒悟。麴氏先登,如雷貫耳。
“厲兵秣馬,雞鳴時随我出征。”關羽一聲令下。
“喏!”衆将轟然應喏。(未完待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