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日一朝,十日大朝。已成慣例。
恰逢大朝,六百石以上官吏皆要出席。雞鳴時分,左國令士異便與一衆女官、宮女起身忙碌。清掃大殿,鋪陳坐席。還要爲香爐增添提神醒腦的香料。冬日開啓暖櫃,夏日還需預備冰鑒。諸如此類。
今日朝會有兩件要緊的事。其一,是國土防備。其二,便是要封賞左右二國相。
待君臣見禮,各自落座。
透過垂在面前的九串繁露(冕旒上所懸玉串),劉備環視殿内衆臣,這便笑道:“二位國相請出列。”
“臣,在。”兩位國相聞聲出列,跪在殿前。
“左國令且宣诏吧。”劉備又道。
“臣,遵命。”左國令士異取诏書在手,徐徐展開:
“右國相耿雍,風流蘊藉。左國相崔鈞,雅量高士。皆是孤少時摯友。自追随孤以來,禮賢下士,勤政持國,爲官十載,忠心可鑒。今薊國上下一心,同仇敵忾。漢胡雜糅,百姓向化。路不拾遣,夜不閉戶。孝悌力田,日益衆多。二位國相可謂勞苦而功高矣。(舜)帝曰:‘臣作朕股肱耳目。予欲左右憂民,汝翼。’表賜車蓋,特高一丈,長史主簿車,缇油屏泥于轼前。另表賜爵關内侯,黃金百斤,秩中二千石。以章其德。”
“臣……謝陛下,謝王上。”
中二千石,位比九卿。月谷一百八十斛,年俸二千一百六十石。折錢:六十四萬八千。
今漢以來,關内侯雖無食邑,卻有食俸。立國之初,百廢待興。光武尚儉,後宮妃嫔皆削去數等。故“建武六年,初令關内侯食邑者俸月二十五斛。”尚不足一個二百石少吏食俸。建武二十六年,民生轉好,又給百官增俸:“其千石以上減于西京舊制,六百石以下增于舊秩。”卻不見關内侯。
關内侯爵位可世襲,但要減等繼承。“關内侯子二人爲不更,它子爲簪裊”,且還需,高于六尺二寸(一米六五),身無殘疾。
現在明白何爲‘以高爲貴’了吧。個子矮,連繼承權都沒有啊!
時下,關内侯類似“加官”。比如劉備封左右丞相爲關内侯,食俸便在原有二千石的基礎上,提升到中二千石。
劉備乃是諸侯王。即便是給自己的子嗣封爵,亦須上表朝廷。由陛下頒發正式的诏命方可。
換句話說。劉備“賜車蓋,特高一丈,長史主簿車,缇油屏泥于轼前。另賜爵關内侯,黃金百斤,秩中二千石”,皆是陛下的賞賜。
所以在劉備的诏書中,有“表賜”和“另表”二字。
故而兩位國相拜謝時,先謝陛下,再謝薊王。
士異宣讀的乃是薊王诏書。袖中還有拟自尚書台的陛下诏書。雖未曾殿前宣讀,事後卻要将诏書交于二人。
陛下明碼标價。
關内侯作價五百萬錢。至于“一丈高的車蓋,車轼爲丹黃色,相府高級屬吏的車駕,可用紅色油布在車轼前屏泥”諸如此類。這些額外的賞賜,陛下大筆一揮,給個同氣連枝對折親情價。另作價五百萬錢,湊足一千萬整數。換句話說,劉備爲了兩位國相的封賞,共計花去了二千萬。
足見劉備煞費苦心。
此舉令劉備盡收人心,何其便宜。
之所以一直秘而不宣,直等到現在。乃因一來一回,頗費周折。劉備從雍奴返回時,陛下的诏書還在路上。也是剛剛送到。
所謂封侯拜相。薊國百官皆長舒一口氣。自打領食雙俸,俸祿在兩位國相之上,便時有不安。不知二位國相,當如何處。亦不知與二位國相相見時,又當如此自處。如今二位國相封關内侯,俸祿重回衆人之上,終是心安。
饒是王傅黃忠,亦點頭稱贊。
待女官将二人席位,再向上移,高出右列王傅黃忠一排。二人這才稱謝落座。如此,文官二千石列,隻剩幕府左丞荀攸一人。女官這便在隊首重置一席,待荀攸起身行禮,移坐首席,女官便将他先前坐席撤去。
如前所說。座次當真很重要。
待二位國相和文武百官收拾心情。這便開始議政。
“三弟。”
“臣弟在。”
“命你領本部兵馬北上,駐守陽鄉城。以防北部之敵。”
“喏!”張飛大喜領命。
方城縣,東距原新昌侯國都新昌城八十五裏。北距原陽鄉侯國國都陽鄉城五十五裏。東南距韓城七十裏。面積廣闊,需重兵駐防。二弟關羽既已守三台城,三弟張飛自當不甘人後。
“轉告陽鄉長,将散居城外的居民盡數遷入城中。不得有誤。”
“領命!”
如前所說。方城屬督亢之地,秦時屬上谷郡。前漢設方城縣,屬廣陽國。今漢仍爲方城縣,面積擴大。陽鄉侯國、新昌侯國、臨鄉侯國皆并入方城縣,原屬涿郡。
今皆劃歸爲劉備封國。
爲便于管理,兩位國相曾進言,将陽鄉侯國、新昌侯國,再次分出,另置陽鄉城、新昌城。正如将益昌、容城,從安次、範陽分出那般。
與别處不同。薊國多爲“城邑制”。大城方百裏,小城方五十裏。如此才便于繞城圩田。且城外并無村落,路上也隻有亭舍郵驿,烽堠關卡,諸如此類。
縣一級,對薊國來說。其建制更像侯國。
劉備歸國後,這便納其言。将兩地從方城縣中分出。新設二城長治理。
崔林,字德儒。清河郡東武城人。南廣陽令崔琰從弟。今年方十五。正值用人之際。經由其恩師劉寵舉薦給劉備。兩位國相考核後,認爲其學識淵博,剛正不阿,胸襟開闊,識大體、顧大局。
這便破格授予陽鄉城長一職。
劉備初見他時,還是其兄崔琰身後的一半大童子。再見時,已學有所成。恰逢翩翩年少,如何能不令劉備滿懷欣慰。
崔林家貧無車馬,從兄崔琰欲借車馬與他,恩師亦想爲其租一輛馬車,皆被崔林婉拒。言道,此去上任不過百餘裏,沿途亭舍皆能落腳,何須車馬。這便收拾行囊,拜别恩師同窗,步行就任。
崔林家貧,時宗親皆看他不起,唯有堂兄崔琰很是賞識。今果不其然。年十五以城長出仕,臨鄉一地雖人才濟濟,卻也隻有寥寥數人。
五十餘裏,一日即達。
當真年少力壯。(未完待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