還是那句話,農耕和遊牧的界限,一定要掌握好。
城外都亭。
安次長華歆,已領縣中屬吏,出迎十裏。
見劉備儀仗,這便出亭舍,立于路邊,列隊行禮。
劉備下馬回禮,與衆屬吏一同入城。
與一路所見相比,城内稍有起色。然比起摩肩接踵,人滿爲患的臨鄉,道路兩旁趕來迎接王駕的人群,甚是稀少。城内已搭建起不少腳手架,工匠們正爲居民修繕房舍,增築樓宇。放眼望去,老舊的城池,亦能看到些許生動的新氣象。
短短一月,華歆盡力了。
入縣治,主臣就坐。華歆這便将安次諸情,娓娓道來:
“安次地處薊國之中。爲方城、臨鄉、泉州三地所夾。全境狹而長,北部最廣,銳端當其南,中部狀若蜂腰。東西最寬處約九十裏,南北長約百三十裏。全縣有戶三千一百五十餘。口四萬七千八百餘。”
“百裏之地,卻隻有三千戶民。”劉備輕輕點頭:“可因水患?”
“主公明鑒。”華歆又道:“安次地勢平坦,西北稍高于東南。南部多沙土,乏粘性,北部土質膏腴,性燥易坼(chè開裂)。寒暑均不甚酷,雨水多集中在七、八月間。每歲小雪後,川河始凍,冰上人畜、輕車可履,來年春分即解。冬春時節,大風時作,春天多旱。境内澱泊密布,枝津成網。因地平土疏,洪水平勢奔突,易沖出故渎,而成水患。
一言蔽之,安次居九河下梢,凡地可栽桑麻而稱膏腴者,久爲洪水淹沒,城池多毀,村落零星,不勝凄楚。”
“先帝永康元年(167年),勃海海溢。诏州郡賜溺死者七歲以上錢,人二千;一家皆被害者,悉爲收斂;其亡失谷食,禀人三斛。”華歆又補充道:“時安次水溢高丈餘,苗稼蕩盡。溺死者衆,舉家逃難者大半。海水退後,良田皆被鹽漬,來年亦顆粒無收。如此前後數年間,民衆紛紛逃難,十不存一。”
“水患猛于虎。”劉備轉而問道:“明庭可有良策?”
“有。”華歆起身行禮:“薊國渠。”
見劉備不置可否,華歆這便言道:“古往今來,治水在疏不在堵。安次一地無法容納之水,何不舉全國之力,納之。待上遊水緩,再修築陂渠圩田,事可成矣。”
“孤亦有此意。”劉備這便将已委任鍾演繼任都水長一職,向在座衆臣言明。
“如此,妙極!”華歆喜不自禁:“待渠貫東西,連通薊國水網,安次再無水患之憂!”
“此城地勢低窪,如何防水?”劉備又問。
“城外澱泊密布,可用于蓄水。待圍城圩田百裏,當自絕水患。”華歆脫口而出。安次諸多情況,與一片白澤的督亢并無不同。先排出積水,再圩田蓄水。排建幹欄重樓,底層亦不住人,上遊再無大水,又如何能淹沒樓宇,乃至家園盡毀。
“主公若不來,臣正欲上疏,将縣治遷往南六十五裏外的石梁城。”華歆笑道。
“此城西距常道城四十裏。與常道侯阙機可有往來?”
“常道侯苜蓿地皆在國内,牛羊圈養亦無過界。”華歆自明白劉備所問。
“如此甚好。”劉備輕輕點頭。這便是農牧的好處。最大程度利用地力。無需一大片草原,便可牧養數倍的牛羊。
有道是實操出真知。
東平舒侯彌加,常道侯阙機,韓城侯骨進,各部牧民通過幾年的田間實踐,得出許多寶貴經驗。
比如,苜蓿秋季播種成功率最高。據牧民試驗,立冬前後播種,仍能安全越冬。且秋季時雜草漸枯,幼苗可免受雜草侵害,秋季亦有利于蓄積養分,防禦病蟲害,利于田間管理,諸如此類。與臨鄉遍生在大堤、河岸邊的野生苜蓿不同。由牧民精心照料的苜蓿地,畝産鮮草高達八千斤。以青幹苜蓿爲精料,拌入足量稻草,飼養的母牛,日産奶量增多近五成。
真不愧是牧草之王。到哪說理去。關鍵是與稻草混飼,讓臨鄉的稻草也有了用武之地。一畝苜蓿與足量稻草青儲,可飼養五頭成年母牛,或四頭成年公牛。東平舒侯彌加,常道侯阙機,韓城侯骨進,各有方數十裏乃至百裏的苜蓿地。不下兩百萬畝苜蓿。
而臨鄉稻草更是堆積成山,去年僅臨鄉一地,便産新鮮稻草三十億斤。
滿打滿算,能飼養四十餘萬頭成年母牛。
若非牧民照料不過來,牛羊遍地又有何難。
不算不知道,一算當真吓一小跳。
不好好喂牛,卻要和太平妖道沆瀣一氣。上谷烏桓王難樓是怎麽想的?
話說,爲平衡四部烏桓,臨鄉向來一視同仁。并未因右北平烏桓王烏延,與自己有通家之好,便有失偏頗。之所以從八百餘落的小部落,一躍成爲僅次于上谷烏桓的第二強盛部落。隻能說,風雲際會,因緣巧合。時也,勢也,命也,運也。
胡人性狹。猜忌已然形成,此時說什麽都無用。
不到數年,從八百餘落暴增到六千餘落。
說你薊國一視同仁,未曾偏頗。誰信?
劉備已去信遼西太守趙苞。趙苞回信說,遼西烏桓丘力居部,并無異動。
丘力居衆五千餘落,本在四部烏桓中居于前列。今被烏延部超越,是否心生不滿,又或是見錢眼開,被上谷烏桓王難樓重金收買亦未可知。
總之不可不防。
安次地力何止未顯。即便不以臨鄉類比,百裏之地,亦能納數十萬百姓。華歆任重而道遠。
離開安次,劉備這便乘船前往泉州。
遼西柳城。
出城時,忽覺背後有人窺探。馬上之人這便回頭眺望,見太守正含笑立在城頭谯樓,爲其送行。
這便遠遠抱拳,揮鞭出城。
“父親。”出城不久,便有一隊人馬趕來迎接。領頭之胡人青年,孔武有力,必是豪傑。
“蹋頓。”馬上之人,正是遼西烏桓王丘力居。
“如何?”蹋頓輕輕打馬,稍稍落後,與丘力居并駕齊驅。
“無妨。”丘力居笑答。
“那合兵之事……”
“再議。”丘力居奮力揮鞭,電射而去。
“父親等我。”蹋頓重夾馬腹,亦迎頭追上。
一隊胡騎這便呼嘯遠去。(未完待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