吊橋掙破薄冰,隆隆落下。百輛馬車,在一隊綠洲虎贲的護衛下,緩緩駛入營地。在衆人緊張的注視下,圍攏成圈,然後各自展開,拼組成移動湯池。
湯池内設革帳保暖,外圍搪瓷車壁擋風。分設男女浴室。篷車營地中的十餘萬奴隸,以家庭爲單位。逐次入内洗浴。男人還需剪發剃須。女人的長發亦有專人洗漱梳理。跳蚤、發虱盡數滅盡。
身上舊衣皆付之一炬。從裏到外換上西域胡服。好在是隆冬季節,蚊蠅絕迹。營中也無鼠患。隻需打理好個人衛生,便可有效防止烈性瘟疫。
染病的奴隸,已先行隔離治療。多是在路上感染了風寒,隻需好好休養,按時服下湯藥,不日便可痊愈。
至于那些病入膏肓的重患。亦用少量麻沸散,減輕痛楚。令其安然辭世。付之一炬後,将骨灰裝甕交給家人留存。
湯池内還另設隔斷。隔斷内有良醫爲衆人體檢。臨鄉醫學館培育的良醫,男女皆有。還有專門爲兒童體檢的幼醫。個人的體貌特征,家庭成員及健康狀況。是編戶齊民的重要内容。
體檢完畢,穿上單衣。入‘畫壁室’,紋下主人的專屬家徽。
男左女右。皆紋在大臂之上。
然後再穿外衣。煥然一新走出浴室。待家人齊聚,方可入城。
位于外城的營地已提前建好。城内營地,隻爲一家人權且落腳。交待必要的知識,背景。以及綠洲的各種禁忌。牢記後便會被分配到劉備麾下的各座城池,安家落戶。
至于主人劉備至高無上的權威,無需再多費口舌。貴霜的奴隸主們,已做到極緻。此是奴隸貿易及奴隸生态中,必不可少的一環。
身體的枷鎖,遠不及心靈的囚籠。
奴隸們早已有作爲奴隸的覺悟。劉備要做的,反而是鼓勵他們敞開心扉。我煌煌大漢,需要的不是奴隸。而是頂天立地的自由民。
奴隸們常說,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。
劉備深以爲然。
劉備雖爲他們解除了身體的枷鎖。可若要讓他們心靈也解鎖,還需假以時日。
說起解鎖。最後的三百名亞馬遜,已先行解除枷鎖。
亞馬遜有專門的一座小湯池。洗浴,體檢,再行紋身。
看過美麗的紋身式樣,亞馬遜女王要求改變紋身位置。
因爲在戰鬥中,手臂很容易被野獸咬斷,或是被兵器斬斷。女王說不如紋在額頭。
女匠師不敢自決。急忙上報劉備。長史大人斷然否決。好好的一張臉,難不成要被紋身毀掉。
又不是要受黥刑。
不可不可,絕然不可。
諸如脖頸,左胸,肚臍,小蠻腰,大腿根,腳踝,足跟……想都不要想,好嗎。
拓跋缃靈機一動:“何不紋在後腰間?”
是不是指臀丘與尾椎的結合部?聽說紋在那裏好像很痛的樣子。
拓跋缃笑道:“亞馬遜爲戰而生。死都不懼,何懼這些許的皮肉之痛。”
劉備欣然點頭:“夫人言之有理。”
這便傳令女紋身師,将赤鹿炎角紋在背後腰際。
紋身,古而有之。叫法各有不同。
曆代文獻中曾有文身、镂身、紮青、點青、雕青等文字。
“古越國,其民斷發文身。”乃是最早的正式記載。
古越國人,剪短頭發并在身上紋龍魚形狀的紋身。
盛唐時,稱紋身爲雕青。
詩有雲:“長安少年多英雄,胴臂競相比雕青。”
紋身工匠喚作“劄(zhá)工”。
爲亞馬遜**雕青的女匠師,手藝自是一等一的精良。銀針密集刺入,抹去血珠,但見一團赤色流火與香雪玉肌,相映成趣。
女王起身照銅鏡,這便欣然點頭。轉而問道:“主人叫什麽?”
胡女匠師擡頭笑道:“漢,輔漢将軍,西域長史,臨鄉侯劉。你可喚主公。自稱奴婢。”
“謝謝。”女王轉身出室。
又入衣帽間,換穿新衣。
華美的絲綢,輕薄無物。分體式的素紗單衣,是女王從未見過的衣飾。
在侍女的解說下,一件件的提起,先穿繡花短裈。再穿吊帶心衣。對鏡一照,不禁眉頭微蹙:“有沒有綁帶?”
“綁帶何用?”侍女滿臉豔羨。
“不綁如何戰鬥?”女王試着轉動身軀,讓侍女自觀。
一時動若脫兔。
“戰時必穿盔甲。不戰爲何要綁?”侍女反問道。
“如果不是爲了戰鬥,主人又爲何要把我們全都買來?”女王笑問。
“此等大事,我等下人又如何得知?”侍女笑答。眸中皆是未盡之意。
“好吧。”女王輕輕點頭。
忽見侍女手持利器,迎面而來。這便渾身驟緊。
卻是爲她修剪趾甲。
修剪整齊,再塗抹上朱紅的油彩。晾幹後,取來一雙後豎線素紗長足衣。爲她穿上。
“切記,線要置于腿後。”侍女又替她系好束腿絲帶。
對鏡梳妝。再穿絲袍。外披保暖狐裘,足裹黃羊皮靴。舉手投足,風姿約綽。
容顔瑰麗,有國色。
放下長矛、盾牌,和弓箭的亞馬遜。稍作打扮,豔光四射。
尤其是自幼習武,狩獵。身材欣長,體态奔放。那種迥異于時下東方女性的健美。換裝後展露無遺。
漢式廳堂,入室要除靴。光腳成何體統。便要穿足衣遮蔽。
比起一般隻及膝下的足衣,臨鄉貴婦的改良版,不僅長如胫衣,且薄如蟬翼。松緊有度,與腿肌渾然一體。端是誘人的很。
出湯池,女王與僅存的族人彙合。在安德莉娅等九人的引領下,乘車隊入城。趕往長史府,拜見遙遠綠洲與整個亞馬遜一族的主人。
有人會問。強如亞馬遜,爲何自甘爲奴。
這其實是出于戰士的榮譽,亦是戰争法則所決定。
亞馬遜戰敗被俘。于是便由戰勝者支配自己的命運。勝王敗寇,古往今來,莫不如此。
對于戰勝者的予取予求,亞馬遜悉聽尊便。即便是趁勢而上,女王亦不做反抗。
即便如此,若還未能破門而入。那就怨不得旁人了。
城内,街巷縱橫,高樓林立。
街上行人,衣飾華麗,精神奕奕。處處透露的雄渾與大氣,遠非混亂吵鬧的貴霜王都可比。
混亂和秩序。是兩種文明截然不同的,内涵與真谛。
關鍵是人吃馬嚼,如此多的人畜聚集,空氣中竟沒有一絲記憶中城市四處彌漫着的,汗馊、狐臭、尿騷,混合香水的屎臭味。
東方人,是如何做到的。
亞馬遜們,交頭接耳,啧啧稱奇。
女王亦對這位神秘的東方主人。充滿了好奇。(未完待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