涼州刺史周洪,之所以接到劉備密信,仍瞻前顧後。便在于此。若趁北地羌人起兵抄掠長安之機,匈奴南下抄掠北地羌人。一旦羌人得知,必不顧一切趕回馳援。
半道相遇,免不了一場厮殺。
兵禍一起,斷難收場。兩胡相争,爲禍更甚。
于是劉備巧施連環。讓南匈奴屠特若屍逐單于,自證清白。
任憑你翻遍營地,終一無所獲。且營地周圍車轍馬蹄,皆是多日前留下。并無新痕是其一。更無南下痕迹是其二。亦無北上車轍是其三。
我等在此紮營,動也未動。
如何能是匈奴所爲?
一連三日。火化老王遺骸的羌人王子,水米不進,一病不起。
屠特若屍逐單于,于心不忍。這便捧藥來見。
皆是漢化胡人。羌人王子不禁淚流滿面。強撐着服下湯藥,這便問道:“敢問單于,因何南下至此?”
屠特若屍逐單于答道:“不瞞王子。本王乃是聽聞‘有鮮卑餘部沿奢延水北進,據龜茲屬國舊地’。與王庭毗鄰,故引兵南下,以爲威懾。”
“原來如此……”先零王子,幡然醒悟:“鮮卑!”
作勢欲起,卻被單于伸手攔住:“王子切莫急火傷身。有本王擋在此處,料想鮮卑必無路可逃。且靜養數日。人馬飽食,養精蓄銳。再提兵一戰不遲。”
“謝單于!”先零王子感激不盡。
又歇數日。便是陰雨霏霏,先零王子亦率衆啓程,沿奢延水西進,奔赴龜茲屬國舊地。
先零王子輕騎快馬,含恨殺來。
鮮卑部落毫不知情,守備甚是稀松。被沖入城中。
隻見城郭内散落着大大小小的遊牧帳篷,其間還有十數座被雨水熄滅的篝火堆。
直到羌人殺入内城。鮮卑這才吹響号角。勇士迅速出帳,霸占城頭,彎弓以待。
好一個外松内緊。
短短的時間,先零王子所攜人馬便被圍成鐵桶一般。
“北地郡先零别部大人,請鮮卑大人答話!”王子近臣這便喊道。
須臾,有人回道:“大人們已遠去洛陽。不在營中多日。鮮卑與東羌素無仇怨,爲何沖我大營?”
先零王子答道:“北地郡遭人抄掠,千裏焦土。有傳聞是北疆胡人所爲。若不是爾等,又何須慌張。”
那人答道:“笑話。北地胡人何其多!白土便有匈奴南下放牧,隴西還有秃發鮮卑往來遊走。爲何偏偏找上我族!”
先零王子凄涼一笑:“我便是從匈奴大營趕來。匈奴王與此事無關。爾等若非心虛,何不讓我遍搜營地,以證清白!”
“你且讓大軍退出城去,領十人來見。”
“一言爲定。”先零王子環視着叢叢鮮卑勇士,這便命大軍徐徐退出。又領十人入城。果有人前來接待。
一問方知,乃是留守的騎将。
部落大人們,已東去洛陽。請求漢庭允許内附,建立鮮卑屬國。
先零王子領人逐一,帳篷内皆是鮮卑家小,并無半個羌人。又去後營看篷車。亦空無一人。
這便指着篝火問道:“可有節慶?”
“并無節慶。”騎将答道。
“爲何燃大篝火?”
“不瞞大人。爲籌措上京資費,我部将牛羊販賣大半。前幾日有豪商入營,這便點篝火款待。”騎将答曰。
“所販何人?”王子再問。
“遼東田氏。”騎将再答。
“可是有船一萬丈的遼東田韶?”王子忽想到了渡奢延水時,見到的明輪船隊。
“正是。”騎将忽微微一笑,又很快隐去。
王子眼中一片血紅:“汝等隻賣了牛羊嗎?”
“還有一些不值錢的‘兩腳牲畜’。”騎将補充道:“雞鴨鵝,諸如此類。”
本欲翻臉逼問。奈何深陷虎穴,不敢輕動。王子懷揣疑雲,走出荒廢城郭。趕去與大部彙合。
麾下騎将亦探查過周邊,趕來通報:“營地周圍并無重車痕迹。再往東行,便是奢延廢縣,和一片漫無邊際的奢延大澤。我等皆一無所獲。”
“啊啊啊啊——”王子頭痛欲裂。
他實在想不出,此事究竟是何人所爲!
便有一騎将言道:“在奢延大澤邊,偶遇幾家鮮卑牧人。說……”
“說什麽?”
“說,數日前曾見一道金光從天而降,光中似人影閃動,人馬嘶鳴,皆投西北而去。”
“……”王子急火攻心。雖強行忍住,卻仍口鼻溢血。
須臾,将鮮血吞回,王子這便虛聲言道:“沿途搜尋我種輩蹤迹。在北地老家彙合!”
“喏!”大軍這便呼嘯而去。
有人假扮南匈奴,将北地先零别種羌人盡數掠走的消息,在三輔風傳。
北地郡吏派人。羌人世代盤踞的北境,長城内外,一片焦土。屋舍皆被焚毀,雞鴨牛羊屍骨無存。民情之慘烈,堪稱千裏無人煙。
此也坐實羌人被掠。
問題是。究竟是何人所爲,羌人下落又在何處。皆無從可知。
各種傳說,甚嚣塵上。有人說是南匈奴,有人說是西部鮮卑。還有人說,乃是漢庭暗下狠手,屠盡北地羌人。亦有人說,乃因羌人逆亂,天帝暴怒。這便降下神力,命以成神的段太尉領麾下天兵天将,将北地羌人盡數遷往萬裏之遙的不毛之地。
不一而足。
北地各羌,上郡‘沈氐種’、‘全無種’、西河‘虔人種’。‘效功種’,‘岸尾種’、‘摩蟞種’……
人人自危。
皆謹守家園,不敢生絲毫異心。何敢再言起兵造反!
沿途搜尋族人蹤迹,終究毫無頭緒的先零别種羌人,紛紛返回北地。見家園一片焦土,不禁悲從心起,痛哭流涕。草草紮營,一夜兵士便散去大半。
三日後,先零王子身邊隻剩寥寥數百騎。
家園已無法複生。這便領兵投靠先零同族,遠遁河西。
至此,北地郡北境再無羌人盤踞。一片焦土的先零别種故地,更是被羌人口口相傳爲禁地。不敢越雷池一步。
臨鄉城。
臨鄉侯伴宮。
恰逢堂會。
文武分坐。文臣以兩位家丞爲首。武将自然以義父黃忠爲首。
當中置一垂簾。
太夫人、夫人,排座簾後。
劉備遠行,少主年幼。便由母親和夫人代爲理政。
此乃大漢慣例。
家丞耿雍這便長跪奏報:“遼東大船,昨夜已抵南港。如何安置,請夫人、太夫人明示。”(未完待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