所謂屬國。便是指,兩漢時爲安置歸附的匈奴、羌、夷等少數族而設置的行政區劃。“因其故俗”,“不改其本國之俗而屬于漢”。屬國,設屬國都尉,“以主蠻夷降者”。下設丞、侯、千人等官吏,由漢人或内屬胡、羌的首領充任。“其治民領兵權如郡太守”。
換句話說,屬國不是國(請注意)。而是類似郡一級的行政劃分,可比後世的自治區。屬國有自己的軍隊,便是所謂的“胡騎”。
漢庭給予屬國極大的自治權。使其“存其國号而屬漢朝”。正因多行自制,平日官吏往來并不頻繁。故一旦出事,涼州刺史部必然後知後覺。
張掖居延屬國。乃武帝元封四年(前107年)所設。其地望在張掖郡南部,弱水上遊地區。發源于祁連山的弱水(黑河),流經河西走廊,最終注入居延澤。在大漠深處形成了一大片珍貴的綠洲。便是居延屬國所在地。
武帝置張掖屬國,乃是爲安置歸降的小月氏部落。故其民構成,也以小月氏爲主。亦包括羌族、及融合了匈奴、羌、小月氏而形成的雜胡——秦胡、盧水胡等。
西漢時。匈、羌之間,可經由鹽澤(羅布泊)并南山(祁連山),南下至柴達木盆地,彼此通連。張掖屬國所在的張掖郡南部弱水上遊地區,正是匈羌聯系的交通要道。
張掖屬國的設立,乃爲“隔絕羌胡”,實現“斷匈奴右臂”的戰略。
太初三年(前10年),強弩都尉路博德“築居延澤上”,修建了遮虜障。《史記·大宛列傳》亦有:“益發戍甲卒十八萬酒泉、張掖北,置居延、休屠以衛酒泉”的記載。
并于同年,在居延地區置居延都尉府,随後系統性地修築軍事障塞。時“居延都尉”,下轄甲渠、卅井、殄北三個侯官。每個侯官管理幾十座烽燧,烽燧以其大小不同而駐守幾十到上百名戍卒不等。并由“侯長”、“烽燧長”分級領屬。
王莽時期,北方邊郡及烽燧亭障,遭匈奴破壞。光武帝重振邊郡。後随南匈奴、烏桓、鮮卑等北方遊牧民族不斷南遷,今漢便将北部邊防,交予這些内附民族來戍衛。居延地區,便以張掖居延屬國來管理秦胡、盧水胡等北方各族。
神爵元年(前61年),漢朝欲從酒泉、張掖兩路進攻鮮水一帶的罕、開羌時,曾诏令“長水校尉富昌、酒泉候奉世将婼、月氏兵四千人”參戰。時任後将軍趙充國,亦建議在臨羌東至浩亹(hàoěi)一帶屯田。并欲“發郡騎及屬國胡騎伉健各千……爲田者遊兵”。
以上所說的“月氏兵”和“屬國胡騎”,即張掖屬國的“小月氏騎兵”。
今漢時,小月氏騎兵常被用于讨伐西羌,并常能以少勝多。“小月氏胡分居塞内,勝兵者二三千騎,皆勇健富強,每與羌戰,常以少制多”。雖“時收其用”,但常受西羌脅迫,故首鼠兩端,“其從漢兵戰鬥,随勢強弱”。
時護羌校尉鄧訓,一改以往使“羌胡相攻”、“以夷伐夷”的策略。對小月氏等部待以恩信,最終使其心悅誠服。皆願“唯使君所命”,“訓遂撫養其中少年勇者數百人,以爲義從。”
然而。前漢所築遮虜障、烽燧,皆爲防禦大漠來敵。
若由河西走廊心腹之地,直撲居延。等同于從刺猬最柔軟的腹部下嘴。背後一擊,居延屬國上下必毫無防備。
劉備不知道的是。
就在乞伏部亂入西域,邊關告急時。月前,涼州刺史周洪令居延都尉将四千小月氏騎兵,馳援玉門、陽關。乃至居延屬國兵力空虛。秃發部乘勢背後一擊。如今已過月餘,不知居延局勢又當如何。
更深層的憂患是。一旦秃發部占據水草豐茂的居延,及靠近大漠的烽燧、障塞。等于打通了與乞伏部的連線。兩部鮮卑便可經由蒙古高原從塞外直連。而無需再走河西走廊。
“這是一個非常詳盡的戰略布局。”在前往居延的馬車上,經過與主簿李儒的讨論梳理,劉備終看清了這場鮮卑亂入的全貌。
乞伏部亂入西域,兼并小國,利誘大國,作勢寇邊。邊關告急,涼州刺史遂驅治下之兵,前往馳援。乃至境内兵力空虛。守城有餘,外戰不足。便隻能坐視秃發鮮卑四處劫掠,荼毒河西走廊商道。
烽火連天,郡兵四處滅火,疲于奔命。而秃發鮮卑真正的主力,卻暗中潛伏多時。隻待居延都尉領小月氏騎兵前往邊關馳援,便精騎盡出,欲占領居延!
想必。橫穿大漠,派往武威等地的居延信使,皆死于羌人之手。
雖其中詳情,不可盡知。然李儒和劉備,主臣二人,還是洞悉了全盤陰謀。
“一旦謀劃得逞。居延陷落,邊關告急。朝廷必調長安虎牙營、黎陽營、雍營,三營兵士馳援。乃至京畿守衛空虛。”李儒伸手一點:“東羌趁亂而起,抄掠三輔。”
縱觀大漢山川地貌,劉備冷汗連連:“牽一發而動全身。三輔動蕩,朝廷勢必從關東調兵平亂。乃是關東守備松動……”
李儒輕輕點頭:“太平道趁勢在關東舉兵,大亂将至也。”
劉備從未生出過如此滔天恨意:“所以。這場陰謀,太平道、諸羌、兩部鮮卑,甚至西域各國,皆參與其中。無人清白。”
唯恐天下還不亂的李儒,一聲輕笑:“主公言,不敢與‘那人’隔空對弈。今(李)儒一觀,此人确有些門道。有趣、有趣。”
見主簿笑得如此輕快。劉備亦心中大定:“主簿已有破解之法?”
“易耳。”李儒笑道:“此四字可解此局:将計就計。”
“願聞其詳。”劉備美得心裏冒泡啊。一億錢換來李文優。何其便宜!
“主公隻需如此如此……”李儒附耳言道。
入夜。車隊在弱水河谷,一處背風河灣紮營。
百餘輛機關車拼裝營盤。十二輛增強型營房馬車呈‘田’字型拼起中軍大帳。
大帳内燈燭長明,堆光如晝。
諸将齊來參見。劉備亦讓四位剛剛投誠的鮮卑百夫長列席參會。
短短一日,史渙等人已摸清五百鮮卑突騎的來曆。之所以被單獨派出劫掠商隊,遠離秃發大部。正因不是嫡系。便有損失,亦不可惜。
論出身,他們乃是羯(jié)胡。上黨爲羯胡聚居地。入塞前,乃是隸屬于南匈奴的奴騎,即“匈奴别落”。後鮮卑勢大,入關抄掠。上黨羯胡便又裹挾投靠鮮卑,爲其征戰。
入塞後的羯人,保留了原本的部落生态。部有大、小酋帥。主要從事農牧。信仰“胡天”(祆教)。人死後,行火葬。
話說。今漢四周有多少胡族,劉備也說不清啊。
這都不重要。
關鍵是,五百羯騎,乃是真心投靠便對了。(未完待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