赤菟,便是指赤色老虎。
赤菟馬如雷貫耳。卻不知竟出自此人之口。劉備見此人面容清秀,身高七尺有餘。颏下三縷輕須,目光炯炯,面含笑意,甚是儒雅。
卻面生得很。
不等劉備問其名,此人又道:“此馬性烈,非英雄不可乘騎。常人若要強騎,可去勢。”
去勢,便是指骟馬。
時下常會将戰馬去勢。去勢過的骟馬,個性較爲穩定、安靜,也不會因發情而影響作戰。遊牧胡族爲管制馬匹總數,亦會将除少數種馬以外的牡馬全部去勢。速度賽馬也常會去勢。
好好的赤菟,還未留下後代便要割掉?
智者不爲。愚者亦不爲!
劉備這便笑問:“足下何許人也?”
那人笑道:“在下乃一邊郡小吏。因疾辭官。欲尋覓西行商隊,助我返鄉。”
“足下又是何方人士?”劉備再問。
“涼州姑臧。”
姑臧原名蓋臧,爲匈奴所築,城呈龍形,故又名“卧龍城”。西漢建姑臧縣,隸武威郡,先爲武威郡治,後改雍州州治。今漢因之。由于漢、羌、匈奴民多雜居,又地處中西交通要道,乃是數一數二的河西富邑。
劉備聽他一口涼州官話,這才相問。果然如此。
這便答道:“此馬雄壯矯健,自當配以英雄。隻爲下配庸人,便要将千裏馬去勢。庸人不求上進,能與千裏馬匹配。反要毀千裏馬爲驽馬,與之下配。天下事若皆如此,衆人碌碌無爲,不求上進。豈非本末倒置?足下之言,與國無益。”
進言之人不愧反喜,這便長揖及地:“诩,終遇明主也!”
劉備急忙回禮:“備一時失言。請足下見諒。”
“君侯何錯之有?乃在下以诓言詐語試探君侯在先,錯在賈诩。”
“……”一段話聽的劉備遍體生寒。
姑臧賈诩。
五毒之冠。
怎麽辦?要不要殺之以絕後患。
“足下快快請起。”倒是南匈奴王先反應過來。伸手将賈诩扶起。
賈诩起身後言道:“千裏馬常有,然伯樂難尋。賈诩自诩有(張)良、(陳)平之奇,卻苦無明主。而立之年舉爲郎官,本想在這洛陽朝堂之上一展宏圖,奈何生不逢時,屢遭蹉跎,一言難盡。正欲稱病辭官,不料在此地遇見君侯!先前托言試探,乃知遇明主矣!這便毛遂自薦,願爲君侯驅策!”
等等。
赤菟、賈诩。的盧、徐庶。好像又被套路了啊……
劉備心生感慨,面上和煦一笑:“本侯位卑地窄。先生大才。若蒙不棄,便…先以侯府庶子,兼領将軍府主簿如何?”
此言一出,引無數驚呼。
饒是南匈奴王,亦目瞪口呆。
庶子,周代司馬屬官。掌諸侯、卿大夫之庶子的教養等事。秦因之,置中庶子、庶子員。漢以後爲太子、列候屬官。
主簿,掌置。乃各級主官屬下掌管文書的佐吏。《文獻通考》:“蓋古者官府皆有主簿一官,上自三公及禦史府,下至九寺五監以至郡縣皆有之。”秦漢時因是長官親吏,權勢便已頗重。待魏、晉以後,統兵開府之大臣幕府中,主簿更常參機要,總領府事。
關鍵是俸祿!
以劉備的爵位和将軍号,侯府庶子、将軍府主簿,皆秩六百石。月谷七十斛,年俸八百四十石。且還是食雙俸!
兩項相加,年俸一千六百八十石。折錢五十萬四千!
前有華佗,後有賈诩。皆食雙俸!
如此重俸,又如此重用。饒是賈诩,亦不禁淚灑當場。這便整理衣冠,肅容伏地行大禮。口呼:主公。
劉備這便扶起。
先有桃園結義,再有馬市認主。君侯來洛陽短短數日,又出二則典故。
五十萬錢什麽概念?
饒是洛陽滿地公卿,遍地豪強。能領此俸者,亦屈指可數。
“大哥,主簿。且看二哥馴馬。”張飛早等不及了。俸祿多寡,張飛豈會去關心這個!也不等賈诩平複心情,便着急嚷道。
上有博古通今之略,下有經天緯地之大才者。最忌懷才不遇。
若心胸稍狹,輕則郁郁而終,重則性情大變。賈诩之所以被後世稱爲毒士,乃因其雖眼光深遠,謀略超群,堪稱算無遺策。但所獻之計卻往往損人利己,隻求結果,枉顧百姓死活。
若不是路遇劉備,賈诩的經曆大緻不會改變。察孝廉爲郎,因病辭官,西行返鄉,抵達汧地,路遇氐人叛亂,同行數十人皆被抓獲。賈诩詐說:“我乃是段公(段颎)外孫,爾等切勿加害,家中定會重金來贖。”段太尉畏罪自殺之事,氐人尚未得知。且久爲邊将,威震西土,虎威猶在。叛氐果不敢加害,還與他盟誓後一路送回,同行人等卻盡皆遇害。
爲何隻救自己,不救同行。
又如獻計李傕、郭汜,沿途收斂士兵,攻打長安。一手促成李郭之亂後,李傕等以賈诩之功欲封其爲侯。賈诩卻堅遲不受:“此救命之計,何功之有!”傕等親而憚之。
被人忌憚的滋味,想必也一定很不好受。
究其原因,便如劉備所言,庸主強驅良臣也!
既依賴賈诩的智謀能力,爲自己服務。卻又深深忌憚他的才能。于是用之憚之,防之害之。正是一衆庸主所爲。
賈诩所敬者,前有平羌亂之段颎。近有滅鮮卑之劉備。
馬市偶遇。賈诩出言試探,劉備當面呵斥。
這便伏地認主。
想過劉備會重用,不料卻如此重用。
得遇明主,何其幸也!
明主者,必有先見之明也。
被“察孝廉爲郎”。乃是指孝廉舉至朝廷後,按制并不立即授以實職,而是入郎署爲郎官,承擔宮廷宿衛,目的是使之‘觀大臣之能’(等同于實習),熟悉朝廷行政事務。後經選拔,根據品第結果被任命不同的職位。如地方的縣令、長、相,或朝廷的有關官職。
一般情況下,舉孝廉者,皆能被授與大小不一的官職。
賈诩已被舉薦爲郎官,入仕在望。卻稱病辭官,黯然返鄉。想必對日非的朝政,已心灰意冷。
又或者覺察到大難臨頭,辭官辟禍亦說不定。
無論如何,此時遇見劉備。興許。明以照奸,待人以寬的劉備,能解賈诩之毒。亦說不定。
如劉三墩所言:且走着看?(未完待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