若能尋樓桑明庭樂隐說項,或有轉機。
這便與相熟行商約定時辰,回船酣睡。
一夜無話。
翌日清晨。李永早早起身。整理儀容,換上新衣。見時辰尚早,這便想去橋市買幾封果禮。也算不空手登門。
沿新鋪設的青石闆道一路東進。兩側腳手架林立,座座重樓正拔地而起。皆立遼東大木爲樁,外包磚筒,上建梁架,平鋪木闆,再起高樓而成。樓高五重,二樓以上另設前後平座。兩面坡頂,排瓦如鱗。廊柱檐牆,皆堅木包鐵。一般箭矢斷難射穿。火箭天襲亦不懼。少君侯富甲一方,爲使治下民衆安居,可謂不惜工本。
樓桑民多地窄,本無處安身。不料年前忽開溪谷宅院。橋樓和兩側高欄重樓,共可納流民千餘戶。李永這便動了心思。樓桑雖号稱五缺,卻兵甲強盛,塢堡連橫。固若金湯。少君侯少時便誅殺流寇馬賊。去年又北上塞外,夜襲鮮卑王庭。殺得胡虜潰不成軍,屍橫遍野。威震北疆。
若能遷入樓桑,還有何所憂!
多日惆怅,一日得舒。身輕如燕,健步如飛。循着一家果脯商肆,徑直走去。
時下的甜味,主要有麥芽糖、蜂蜜和蔗糖三種。麥芽糖稱“饴”和“饧”。《禮記·内則》提到:“棗、栗、饴、蜜以甘之”。早在春秋時期,先民已能用糧食制造麥芽糖。
許慎《說文》:“饴,米糵煎者也”,劉熙《釋名》則說:“饴,煮米消爛”。将谷物煮熟或蒸熟後,加上磨碎的麥芽和水,在适宜溫度下,使原料中的糊化澱粉漸變爲麥芽糖。然後濾去渣滓再經蒸發,即得到稠厚的麥芽糖和糊精的混合物。
除去饴糖,還有蜜糖。少君侯後院倉樓四層,有蜜蜂數十箱。割取的蜂蜜,食之不盡。少君侯便逢春臘二賜,賞賜給家臣部曲。商家再買來,蜜制成果脯。稱:蜜餞。
除去饴糖和蜜糖。邑中新有蔗糖。乃北遷山蠻帶來。
先秦到兩漢,有不少文獻提到甘蔗和蔗糖。名稱卻有所不同。《楚辭·招魂》提到“柘漿”,即甘蔗汁液,司馬相如《上林賦》上書“甘柘巴苴”,亦是指此。《說文》:“蔗,藷蔗也”,張衡《七辯》有“沙饧石蜜,遠國貢儲”之句,《三國志·孫亮傳》也提到“交州獻甘蔗饧”。
《吳越春秋》上有“越以甘蜜丸報吳增封之禮。”
諸如此類。
商家亦買來,将時令鮮果經糖漬煮制後烘幹而成,有梨脯、桃脯、杏脯、棗脯、青梅脯、蠻查(山楂)脯、柰(nài海棠)脯等,諸多品種。其色澤金黃或琥珀或翠綠,鮮明透亮。老少鹹宜。
鄭玄注《詩經·周頌·有瞽》時提到:“箫,編竹管爲之,如今賣饧者所吹也”。時下街市已有吹奏排蕭叫賣饴糖的小商販了。
走街串巷的貨郎小販,少君侯亦未禁止。正如除去酒垆、客舍,平常百姓亦可将臨街樓房改成商肆。租賃自營皆可。隻需去市樓辦個市籍,繳納百取二的市租便可。
漢初時百廢待興,行無爲之治。四百年白駒過隙。如今雖律法嚴苛,等級森嚴。然,官吏行事,仍頗具古風。一言不合便挂印而去,亦屢見不鮮。少君侯寬法嚴律。想要辦一張市籍,很容易。隻需是邑中齊民,身世清白,有五戶作保,繳納一定的赀金,皆可去市樓申請。
先有樓桑夜市,晝夜開張。再有順陽衛族人借橋樓之便,将前後門樓改成商肆。後有胡商抵達邑中,蕃邸互市。今有泗水人家紛紛橋居溪谷重樓,将橋樓歸市,再延長五裏。
邑中有民五萬口餘。
饒是如此,樓桑長樂隐猶不滿足。整日挖空心思,想着如何再造樓宇。原因無他。隻因聽聞少君侯許郦城長郭芝,郦城令之職。樓桑若能有萬戶,當可爲樓桑令!
少君侯還說。一城之長,秩四百石;一城之令,當秩比千石!月谷八十斛,一年九百六十石。折五铢錢二十八萬八千。實在是高官厚祿。
臨鄉繁花盛錦。君子愛财取之有道。
民脂民膏,分文不取。但食高官厚祿,卻無可厚非。君不見,少君侯割頭進侯,才有臨鄉今日景象。
食君之祿忠君之事。
“嬰之祿,君之利也”。
話說睢陽人李永,買好果禮,這便趕回港口與相熟行商相會。時間亦早,便沒有乘坐舫車。沿熱鬧的橋市,一路走來。正值春暖花開,邑中風物,直令人心馳神往。
眼看舟船在望,忽聽背後有人驚叫。
“前面那人當心!”
李永聞聲回頭。隻見一輛辘車載滿雞酒,正轟隆隆直沖過來。
危機關頭,忽聽一聲悶響。辘車獨輪在斜穿街道時,卡在了軌路凹槽内。車速陡降,車上竹筐酒甕盡數飛出。一時雞飛狗跳,酒水四濺。李永躲閃不及,被一個雞籠迎面打翻在地。
“速速推走!”身後又聽人喊。辘車搶在舫車駛達前,強行穿越軌路,獨輪卡死槽中。推車壯漢猛然發力,車輪應聲折斷。重車砰然下落,坐在街心。
長出一口氣。推車壯漢這便丢車轉身,撐起雙臂,抵住已駛到身後的舫車。
舫車雖已刹車落石。卻仍在減速滑行。眼看便要撞上辘車。壯漢奮然發力,竟連人帶車,穩穩逼停。
雙層大車,百餘乘客。如此膂力,堪稱無敵!
待舫車停住。推車壯漢才吐氣站起。隻見相貌魁梧,雄壯過人。轉身扛起辘車,讓出軌路。
如此豪雄,當爲少君侯所用,主駕急忙喊道:“壯士留名!”
沉肩卸下辘車,壯漢回頭一笑:“己吾典韋。”(未完待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