守軍依牆駐守,未有城池陷落。
恩師問道:此次蠻反有多少人?
亭卒互相看了看,這便齊聲答道:不下數萬。
數萬蠻兵,劉備這邊隻有八百軍士。恩師看向劉備:如何?
劉備面色如常:且前去一觀。
恩師點頭稱善。
臨陣對敵,切莫慌張。主将惶而軍心亂。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,方是一軍主将。
示意全軍戒備。在白毦精騎和鼍龍遊騎的護佑下,劉備陪恩師前去查探。早有刺奸沿途迎接,将騎隊領入一叢樹林。
下馬步行,出林便遇荒山。問過領路亭卒,說此山名叫莫邪山。東西橫卧一百餘裏,山南便是陰陵縣城。
站在山腰俯瞰,隻見山腳下無數由茅草樹枝結成的帳篷,星羅棋布,分散曠野。将遠處一座城池,團團圍住。
想必那便是陰陵城了。
亭卒說,陰陵城呈長方形,周長約三裏。屹立于淮水之陽,地處下邳國至壽春交通要道。始建于秦,王莽篡漢一度改陰陵爲‘陰陸’,皆屬九江郡及淮南郡。秦末楚漢相争,楚霸王項羽迷道陰陵大澤,終爲漢軍追上,兵敗烏江。
隻是,這座周長隻有三裏的小城,竟是九江郡的治所?
别說涿縣縣城,就連劉備的樓桑邑,也大此城甚多啊!
之所以城小,乃因人口不足。江淮之間水網密而良田少,故不足以養育鄉民。再加南蠻爲患,攻掠縣城。民多逃難,亦留不住人口。又問亭卒,陰陵大澤在哪。
答曰:陰陵城西南三裏。
身旁刺奸忽示意衆人噤聲。不久便聽幾聲悶響。須臾,幾個身穿虎皮衣的蠻兵便被擡到近前。
身皆帶傷,卻未傷及性命。亭卒頗通蠻語,這便出聲詢問。
蠻兵說幾人進山伐竹,是爲造長梯攻城。
又問其渠帥,皆實言相告。亭卒這便點頭。幾人未曾說謊。
劉備又問通行口令。皆搖頭。
亭卒告知,蠻人行軍打仗,頗爲随意。彼此以蠻語相呼,無需口令。
也是。掌握一門外語,确實有諸多方便。
從莫邪山腳,便有零星的蠻兵駐紮。越近城池,帳篷越密集。護城河前,一箭地開外更是密集如麻,繞城一圈。毫無章法可循。城外本是良田,如今以被塔成泥窩。
此時已是宿麥(冬小麥)收割時節。然而恰逢蠻亂,農人辛苦勞作,卻顆粒無收。
城外麥田皆被蠻人割去。如今蠻賊重兵圍城,城中餘糧恐難以支撐。
亭卒說,幸虧郡都尉領兵死守,多次打退賊兵。方才保一郡平安。
恩師遂問:都尉何許人?
亭卒答曰:廬江鄭寶。
劉備點頭,似沒有印象。應當沒有青史留名。
蠻兵圍城,卻未廣布耳目。隻在通往城中的官道上堆積鹿角,置關卡栅欄。劉備雖隻有部曲八百,殺入城中不難。
然而,若想解陰陵城圍,強攻無用,需用計策。
俯瞰着散落四野的蠻帳,火攻顯然不行。先不說營地太散,且蠻族多用青竹綠葉搭建的帳篷,難以點燃。水攻?‘山南水北謂之陽’。陰陵城屹立于淮水之陽,城南才是淮河。劉備在北,并無大河可用。
如之奈何?
恩師傳授的兵法戰術,在腦中飛快閃過。
劉備漸漸有了計較。
恩師見他表情笃定,這便笑問:如何?
劉備笑答:連環計可行。
恩師欣然一笑:且細細說來。
劉備先命斥候傳話,在山中尋覓合适處,紮下營盤。這便将心中所想,細細道來。
斥候皆是順陽衛中的刺奸,各個身手了得。散布山林,專候進山砍竹的蠻兵。黃忠來報,已選定營址。乃是一處甚爲平坦的半山腰。旁邊便是溪流,飲水無憂。地勢又高,居高射遠,弓弩手正當大用。
劉備看過,不無不妥。這便紮下營盤。
高車去篷,落地爲帳。帳篷搭在地面,可睡一伍,正好做軍營。按照黃忠的囑咐,地面夯實,用青竹鋪滿,上蓋氈毯,既防潮又保暖。居中起一座氣派的中軍大帳。整座大營以堅木圍牆,設女牆,角樓、箭塔。牆外圍滿削尖木樁,營門包鐵排釘,還設長木鹿角。
數百兵士在侯府良匠的指點下,齊心協力,不出兩日,便将大營建造完畢。
兩天來,又有數十名上山砍竹的蠻兵被斥候俘獲。關押在營牢中。
渡過了頭天的恐懼,加之不斷有同伴抓來,蠻兵們漸漸膽肥。互相擠在一起,用蠻語飛快的竊竊私語。名叫劉渙的亭卒,依稀能分辯出蠻兵們的談話内容。
讨論劉備這支軍隊,讨論兵士的裝備,讨論軍營的夥食,也捎帶讨論下各自的結局。似乎笃定劉備不久就會放人。因爲,以前也有類似的慣例。送飯的軍士名叫劉渙。因爲能說幾乎蠻語。一來二去,混了個臉熟。蠻兵中便有人趁送飯與他搭話。
不料軍士竟用蠻語回答。
你來我往。蠻兵知道了個大概。
這隊兵士,乃是護送新任太守而來!前任太守棄城而逃,新任太守這便千裏昭昭,從河北趕來。不料治所被團團圍住,進城無門,這便在山中紮下營盤。
送飯軍士也不是從河北一路追随到此。乃是本地人!先前不過是個亭卒。因通曉蠻語,才被新太守拉來充數。
知他是本地人,蠻兵這便少了敬畏,多了些潑皮匪氣。對飯食挑三揀四,還時不時以言語調戲。送飯軍士越陪笑臉,蠻兵越恣意妄爲。好幾次還從籠中嬉笑伸手,想去扯軍士衣袖。
若不是有守衛持刀在側,險些把軍士拿住。
三日後,一大早便有軍士進進出出,忙忙碌碌。
十數輛大車,在營地一字排開。軍士合力将一口口沉甸甸的大箱,搬運上車。中途有木箱被失手打翻,散落一地金燦燦的馬蹄金。
營牢中的蠻兵一陣騷動。
皆瞪大雙眼,直勾勾的盯着那滿地的黃金!(未完待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