見毛皮甚多,可烏蓮卻面無喜色。問過方知,去年雪大。牛羊多凍斃。取其毛皮遠販樓桑,可随天氣日暖,那些來不及吃掉的牛羊肉,便會腐爛。除了燒掉,隻能深埋。否則必生大疫。
關于烏蓮,母親亦發話。侯府八妾有其一。家中豔婢、宗人附民,凡我樓桑邑民,皆當以禮相待。
烏蓮的家事,亦是劉備需要關心的事。
想了想,這便說道:可販來樓桑。
烏蓮先是一喜,後又搖頭:涿縣不比北疆。春暖花開。若等牛羊運來,多半已腐臭。
劉備這便想到了海鹽。鹽漬木既能防腐,若是以海水浸泡牛羊肉,又該如何?問過邑中田氏族人,說寒冷的海水是極好的‘防腐劑’。又說先前有一艘海船傾覆,艙内遇難水手,過了一年有餘,方才打撈上岸。遺體栩栩如生,皆因海水能防腐。
劉備這便去信平波水砦的宗人,及水砦主人程普。讓其擇附近一處灘塗,圈建曬場,用來浸泡牛羊。
至于曬制海鹽,以後再說。
又讓烏蓮去信王兄烏延,将凍斃牛羊開腔破肚,去除内髒,快馬加鞭運往平波曬場。在海水中浸泡數日後,曬幹裝船,運往樓桑。
然後呢?
劉備想到了肉醬香腸。
工具的話,或可用舂(chōng)米的石臼(jiù),将肉搗成醬。
不知,有沒有舂米的機械?
急忙找來蘇伯相問。蘇伯說,豈能沒有。這便随手畫出一圖,名曰:腳踏碓。
劉備大喜。正欲令工匠依圖仿制,曾爲将作大匠的大儒劉寵,聞訊又獻上一圖。
水碓!
水碓,又稱機碓、水搗器、翻車碓、鬥碓或鼓碓水碓,是一種借水力舂米的工具。乃腳踏碓,機械化的結果。水碓的動力來源,乃是一個大的立式水輪。輪上裝有若幹闆葉,轉軸上裝有一些彼此錯開的撥闆,撥闆用來撥動碓杆。每個碓杆用柱子架起一根木杆,杆的一端裝一塊圓錐形石頭。下方石臼裏放上準備加工的稻谷。流水沖擊水輪使其轉動,軸上的撥闆撥動碓杆的梢,使碓頭一起一落地進行舂米。利用水碓,可以日夜加工糧食。凡在溪流江河的岸邊,都可以設置水碓,還可根據水勢大小設置多個水碓,設置兩個以上的叫做連機碓,最常用是設置四個碓,最多可用八碓。
最早提到水碓的是西漢桓譚的著作。《太平禦覽》引桓譚《新論·離車第十一》說:“伏義之制杵臼之利,萬民以濟。及後世加巧,延力借身重以踐碓,而利十倍;又複設機用驢騾、牛馬及投水而舂,其利百倍。”這裏說的“投水而舂”,就是水碓。
如此神器,樓桑豈能不用。
這便又讓烏蓮取信一封,讓右北平烏桓王烏延盡取羊腸,一并送到曬場。洗淨腌制後,以備大用。
于是,繼用來鼓風的水排,用來壓制複合甲片的水壓,用來蓄水的天車,用來灌溉的龍骨翻車之後,用來舂米搗醬的水碓,又在清溪兩岸,新鮮出爐。
魚醬、香腸,遂成樓桑新的特産。
右北平烏桓能與劉備結親。當真是諸神庇佑,祖墳冒煙。
劉備如此大興土木,便是爲了解族人饑寒之禍。烏蓮豈能不知?
得夫如此,妾又何求。
這便心結盡解,整日殷勤侍奉左右。随着蓄發日長,皮膚漸皙,頗具玉色朱顔,異域風姿。尤其是馬背上練就的一副好身材,簡直瞠目極了。
與劉備互市,讓右北平烏桓實力止損複長。金錢籠絡部族,糧食喂飽青壯。還有多餘錢糧吸納南下東胡子弟。不用幾年,便可兵強馬壯。
三郡烏桓,卻有四部。三家強盛,而右北平暗弱。絕非好事。劉備扶植弱小以峙強敵的做法,頗得祖宗家風。
恩師等人甚喜。
水碓工坊剛剛建好,皮匠工坊便使人來報,鼍龍具裝已縫制完畢!
徐榮、田岡、馬興、韓隆四将,攜具裝馬铠一出場,演武場看台驚呼一片。
人馬皆全身覆甲,由鼍龍前胸後皮,髹漆合甲而成。漆中還摻有搪瓷釉粉,髹漆數遍。堅固異常,刀劍難傷。
‘鼍龍騎’的名号,随之流傳。
比起遼東遊騎,劉備麾下的另一支天下名騎,人馬皆是重甲。
底層爲生牛皮漆甲,外層爲環鎖铠。
所謂環鎖铠,一般由鐵絲或鐵環套扣綴合成衣狀,每環與另四個環相套扣,形如網鎖。
由西域傳入中國,最早記載見于曹丕《先帝賜臣铠表》。《晉書·呂光載記》描述此類铠甲“铠如環鎖,射不可入。”唐代極爲盛行,并将此甲列爲十三種甲制之一,明清仍有沿用。
由和鼍龍騎一樣工藝的牛皮漆甲,與環鎖铠嵌合而成的全套環鎖鑲嵌铠,重八十斤。馬铠亦重。一騎雙馬。戰馬和驽馬。戰馬用于騎乘戰鬥。驽馬用來馱運兵器具裝。
所用驽馬,也非一般劣馬。而是來自鮮卑的重型耕馬。
《魏書》中記載鮮卑先祖:“南遷大澤,方千餘裏,厥土昏冥沮洳(潮濕)。謀更南徙,未行而崩”。此地便是後世的松嫩平原。産出的驽馬後世稱爲‘東北挽馬’。
此馬頭直,頸長中等,呈斜頸。胸寬深,背腰寬平,肋張良好,股胫豐滿,蹄質堅實。毛色以栗、骝爲主。此時多被用于拉動帳篷高車。先前将雜胡婦孺從上谷郡一路拉到樓桑的驽馬,便是此馬。
拉車實在有些大材小用。
給重騎馱兵器铠甲,方是上上之選。
百名烏桓突騎,皆是烏蓮族人。乃王女陪嫁之資,又是西林邑民。爲了與閻氏‘西林衛’區分,乃取‘西林烏氏’的簡稱,故被稱爲:西烏鐵騎。
三月,中山穆王(劉)暢薨,無子,國除。
據說,聖山曾召近臣、三公,詢問中山國祚。
便有近臣提及劉備。言劉備本就是中山王裔。不妨讓其承襲中山王位。又說,劉備治理有方,富可敵國。言下之意,不如将中山國賣與他。如此一來,既能解中山無嗣之憂,又能大賺一筆。豈非兩全其美?
皇帝頗爲意動。
卻遭三公齊聲反對。
說,前漢之中山王族,與今漢之中山王族,乃是兩支。如何能承?再說,舉一國貨與他人,豈非冒天下之大不韪!又将祖宗國法置于何處?若如此,敢問陛下之皇位,大漢之天下,又可貨賣幾何?
僵持中,有近臣進言:中山穆王或還有遺腹子。侍妾已近臨盆,不如等生産後再做計較。
皇帝和三公顧及顔面,這才作罷。(未完待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