耿雍笑道:将赀庫建在府外。主公這招禍水東引,堪稱絕妙。
崔鈞亦笑:豈止是禍水東引。分明還行引蛇出洞之策!
黃忠等人紛紛點頭。養兵千日,用兵一時。誅賊殺敵,武将本分。能爲少君侯另立新功,吾輩責無旁貸。
劉備命人取來樓桑地形圖,與謀臣武将,細細規劃。待定下計策,返回府中。護送恩師學子返回學壇的白毦衛,已先行返回。知恩師同窗安然無恙,邑中居民亦無損傷,這便放下心來。
見過母親與公孫氏,劉備便乘新建天梯,直升五樓書房。
居高俯瞰。邑中重樓明閣窗亮,長街燈火如龍。恰逢天降碎雪,如霧似幻。舉目遠眺,曠野皆白。便是西林亦一片綿延雪色。雜胡馬賊便是崔尚書在《四民月令》中所說的‘寒凍窮厄之寇’。
若是一般人,别說在寒冬雪夜中過夜。便是獨行于風雪之中,久之亦會凍斃。然而,這群生于白山黑水之間的雜胡馬賊,卻在冰天雪地中往來如風。身下戰馬亦強壯耐凍。蘇雙說,鮮卑馬在冬天前會換毛。絨厚而密,故而能耐極寒。但需注意,馬出汗後要及時擦洗保暖,不然會感染風寒。
換句話說,這群馬賊,在樓桑附近定找了個隐秘的營地。不然,如何給戰馬擦洗保暖?
這便找出涿縣地圖,細細察看。
胡騎自北而來。若不折返涿縣,隻能就近紮營。
往北,往北……
劉備旋即圈定目标:宜城。宜城乃宜城亭所轄,位于樓桑西北,不知原先是誰人之封邑。今已廢棄。鄉民多遷往他處,隻有兩三戶獵戶長居。宜城牆桓多半坍塌,卻有廢棄磚窯三座,頗能容人。時下制磚術已十分發達。不但有大窯場,還有專爲墓葬所立的小窯場。劉備爲樓桑大建,亦曾設立磚窯。
宜城老窯,便爲築宜城而建。也與此城一同廢棄。
從高祖興漢,到今天。已四百餘年。其中有多少諸侯身死族滅,史官都書之不盡,劉備又豈能全記得。這座棄城,族中年紀最大的老族長都無從得知,何時興建又何時被廢。
沐浴着暖櫃送來的熱風,劉備挑燈夜讀。苦思破敵之策。
手下諸将抖擻精神,率部拱衛樓桑。東、南、西三處邑口,西北、東南上下水路,皆有重兵駐守。
黃忠又命人将樓桑良匠打造的塞門刀車推出。以鎖鏈相接,形成障壁,徹底封鎖了道路。
天明前,派出的刺奸回報:宜城廢墟确有馬賊駐紮,卻不見幼童奴兵。
狡兔三窟。馬賊定有其他巢穴,另行安置。又或者,此乃先頭部隊,辎重奴兵随後才到。
思前想後,劉備這便言道:速命黃忠撤走刀車,散去部曲。複通邑中道路。
“喏!”廊下白毦衛領命離去。
不久,村中刀車皆被撤走,堵在邑口的部曲也紛紛撤離。
在演武場内枕戈待旦的徐榮、田岡四将聞訊趕來。黃忠答道:乃少主之命。
衆人皆遙望東南,侯府高樓。
少君侯這是何意?
等到天明,邑民宅院仍門戶禁閉。除了望樓弓手,家家戶戶都擠在中庭三層頂閣,透過門窗縫隙,關注着邑中情勢。
樓桑的一切便利,都始于少君侯府邸。水塔、鍋爐房、陶管、馬桶、浴盆,暖櫃。一整套的水暖器具,今已遍布樓桑。家家擁有,戶戶齊備。室外天寒地凍,室内卻溫暖如春。經曆過屠滅流寇那一晚血夜的宗人附民,已見怪不怪。新附之民,更多的則是熱鬧和新鮮。整日買票去看校場演武,樓桑兵強馬壯,良将如雲。還有賊人敢來挑戰?
究竟活的有多不耐煩!
天大亮時,風雪消停。冬日裏升起一輪多日不見的暖陽。
視線所及,一片白皚。萬籁俱寂中,時有積雪從屋檐墜落街面。邑中樓高,落雪墜地的噗噗聲,不絕于耳。
午後,東阙外出現胡騎蹤迹。隻遠遠窺視,不久便打馬遠去。刺奸剛回報劉備,又有胡騎從南阙穿行而過。兩側皆溝渠。天寒地凍,結了厚冰。無論水田還是溝渠,都頗能承重。
胡騎往來奔馳,名爲窺探,實則馬踏雪地,探查路況。涿縣水網縱橫,不比草原。如今皆被冰凍,胡馬頗能踏雪,不多時已繞邑飛馳。昨夜嘗試了樓桑弓弩手的厲害,這便遠在一箭地之外遊弋,不敢踏近半步。
黃忠登阙遠望,面色凝重。樓桑邑外的積雪,漸被胡馬踏實。如鐵闆一塊。胡騎往來馳騁,如履平地。
徐榮、田岡等騎将,紛紛請戰。卻被劉備好言勸回。
胡騎明顯有備而來。又遠在樓桑邑外。遼東遊騎鼍龍具裝尚在制作,烏桓突騎又身披重甲,即便沖出,也追之不及。胡騎若且戰且走,将樓桑人馬誘入圈套。四面殺出,損失必然慘重。
好生積攢的部曲,劉備斷不能如此濫用。
見樓桑部曲固守不出。胡騎越發放肆。大隊人馬,繞邑往來飛馳。還時不時強射一箭。雖不能中,卻甚是惱人。崔霸、韓猛昨晚小勝一場,未能盡興。焉能受此羞辱,這便又來演武場五層請戰。
立在觀禮大平座前的劉備,仍笑着搖頭。
見徐榮、田岡也乘天梯升上來,崔霸這便甕聲問道:少主,胡騎欺我無人,爲何避而不戰。
劉備指着樓桑街巷笑道:無它,請君入甕。
崔霸又問:若胡騎不來,又該如何?
劉備笑道:胡騎遠來,能攜多少糧草?背井離鄉,長據漢土,心中豈能無懼?日久必散。兵法雲:侵掠如火。我若是敵酋,當速戰速決。衆将且先退,各司其責。戰與不戰,三日内必見分曉。
“喏!”衆将這便退下。
目視衆将走入天梯,劉備滿是自信的小臉,忽又升起濃濃的擔憂。
閻柔,無論如何,切勿傷了性命!(未完待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