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湖周圍荒地,約有一半不在劉備封邑之内。好在荒灘無法耕種,未被辟爲公田。劉備出資買來,轉售與附民。
亭侯雖爵小,可在涿縣卻是一等一的尊貴。加之劉備聲名在外,又多結交北地名士豪傑,乃是本地一等一的豪強。縣中官吏更是經常出入樓桑,與劉氏宗人相厚。這些許的小事,又有何難?
劵書到手,劉備便大刀闊斧,督造水榭。
作爲樓桑特産的寝墊,一直未停過。技藝純熟的良匠,還進行了頗多改良。除了劉備信口一說的神農百草墊,各種類型的養生寝墊皆有制造。軟硬适中,長短皆宜。僅此一項,收入大增。然而除去給雇工的工錢和材料成本,寝墊賺取的利潤,大都被用來購買遼東鹽漬木。源源不斷運來的遼東巨木,是樓桑能夠大興土木的重要倚仗。
至于往來行商存在赀庫的錢币,劉備分文未動。花的都是自己賺的錢。
如今石材又成了一項頗大的支出。
捉襟見肘的财政,讓劉備購買戰馬組建騎兵的想法,再次後延。
久而久之,良馬便成了劉備心中最大的缺憾。
除去督造水榭,通渠圍堰、改造水田,也是另一要務。此事交由族親負責,無需劉備操心。正是見劉備家水田豐産,劉氏宗人才紛紛把自家旱地改成水田。如今再督造邑民水田,可謂熟門熟路。
年初,老族長三次編戶造冊。計兩千一百六十七戶,兩萬零一百餘口。
樓桑邑民,來源有三。
宗人、附民、順陽衛族人。
除去邑民,還有往來商隊、遊俠、旅人、學生等。加起來也有千餘口。
這就是分封和賞封的區别。若是賞封,必規定戶數。如封都亭侯,食兩百戶。都鄉侯,則食三百戶。諸如此例。
依律,食封千戶以上者,置家丞、庶子各一人。
若是單論戶數,劉備雖是亭侯,卻可擁有自己的家臣了。當然,即便不設家臣,世家豪門還有一個招募人才的方式:門客。
蓄養死士,可不是劉備的嗜好。
富甲一方是一回事。可若是圖謀不軌,那就要另當别論了。
樓桑邑也實行鄉裏制。五家爲伍,十家爲什,分設伍長、什長各司其職。百家爲裏,設裏魁,裏吏主要有父老、什長、杜宰、裏監門等。十裏爲一亭,設亭長、亭佐、亭父等職。
趕在立夏前,水田終于改造完畢。芒種前後,宗人開始育秧。待秧苗長成,便可移栽。若無大災,必将大熟。
建甯五年,五月,己巳(十六日),赦天下,改元熹平。
爲熹平元年。
雨季來的早。芒種之後,陰雨連綿,難有晴日。
好在涿縣地勢平緩,樓桑溝渠通暢,未遭水患。
雨多潮濕。衣物洗後無法晾幹。
母親便取出一物。隻見此物,圓腹寬沿、有長柄,通體素面,底部有四字銘文:熨鬥直衣。
竟然是熨鬥!
話說,便當盒都有,再出一個熨鬥,也沒有什麽大驚小怪的吧。
據說,熨鬥最早是一種刑具。商代最初發明時,乃是被當作一種刑具使用,專門用來燙犯人的皮膚。到了秦末漢初,才被用于熨燙衣服。
‘熨鬥’一詞,一是取象征北鬥之意,二是熨鬥的外形如‘鬥’。熨衣前,将燒紅木炭放在熨鬥裏,待底部發燙,便可去熨燙衣料。因多是青銅質地,所以熨鬥又叫‘火鬥’、‘燙鬥’、‘金鬥’,也有把熨鬥叫做‘北鬥’、‘樵鬥’。
青銅熨鬥多用來熨燙絲織物。此時隻有王公貴族家才會有大量絲衣,普通百姓都是粗布麻衣,用不上熨鬥。
母親時不時拿出的青銅器,讓劉備很是神奇。話說這些祖上傳下來的青銅破爛,不都被母親典當掉了嗎?
這便問過母親。
母親笑道,老宅屋舍衆多,堆滿舊物。先前雜草叢生,門房坍塌。不常去的犄角旮旯,總有些遺存。
這個解釋……
劉備想了想,很合理啊。
如此想來。炭火熨鬥和蒸汽熨鬥的距離,也不是很遙遠啊。
劉備覺得,之所以美人願入侯門,或許是因能穿彩衣。這個時代,一切用度都與等級挂鈎。普通齊民身上的衣服,甚至不能染色。白衣、白身,便時指此。後來放寬,也不過隻許染成青色。
諸如黑、紅,這樣的高級色彩,甚至隻有王公貴族才能配享。
能在草廬中用黑漆木碗宴客,最低也是士人!
齊民多配陶碗,或用青瓷。故而邑中食器酒具,多爲耿氏青瓷。
逾制這種事,可大可小。加之大廈将傾,禮樂崩壞。多半民不舉,官不究。隻怕有人故意構陷。一旦追究起來,那可都是夷三族的大罪。
所以往來豪商皆穿青衫。至于貼身的亵衣,又豈會爲外人所見。
甚至權傾朝野的宦官們,也頗爲忌憚。
史書有載,因靈帝常登永安侯台。宦官怕各自逾制在城中建起的高樓被天子所見,就诓騙說,天子不應登高。靈帝深信不疑。從此不再登亭台樓閣。自然也就不會看見宦官們在洛陽城中逾制修造的豪宅了。
不能出遊,隻能靠書信往來。
好在郵驿就在設在邑中。劉備的書信自是優先送達。比從前不知快了多少。
前些日子劉備收到了華縣獄掾臧戒的一封手書。
聽聞劉備複爵,臧戒頗爲高興。又說了成爲獄掾後的一些瑣事,與上官不合等等。劉備把他當朋友。既是朋友,無論身份如何轉變,情誼始終不變。劉備便把身邊諸事,撿有趣的寫在信中。并邀他再來樓桑一聚。
士異的兄長士燮,也從洛陽寄來手書。說了些帝都的情況。信上說,恰逢京師大水,有人在宮中朱雀阙上手書:“天下大亂,曹節、王甫幽禁太後,公卿皆屍祿,無有忠言者。”
宦官竟敢幽禁太後?
我大漢朝爲何總在外戚和宦官之間,争鬥不休。
士燮追随禦史劉陶,遠赴洛陽。信中所言,必定不虛。
除了臧戒和士燮,廷尉崔烈也寫信來問恩師盧植諸事。并詢問劉備,恩師是否通曉軍事。
劉備歎了口氣。這是要啓用恩師平亂了吧。
去年冬,鮮卑寇并州。
鮮卑屢寇邊疆,不知戰況如何。
外患未滅,内憂四起。望着窗外大雨,劉備忽生出一絲風雨飄搖之感。(未完待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