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來,年前崔廷尉向陛下呈上果仙凍,令龍顔大悅。聖上問及此物來曆,崔烈便說到了劉備。說他本是宗室子弟,祖上失爵,如何如何。
聖上說,隻需月月進貢果仙凍,便封他一個亭侯又如何。
崔烈問過聖上身邊親随黃門。說,隻要足月進貢果仙凍,再奉銅錢千萬,便可封侯。
每月進貢一次果仙凍,外加一千萬錢,便可封侯。實在是太廉價。
然而,劉備卻幾乎一口回絕。
買來的爵位,真的好嗎?
劉備問過母親,又去問恩師,都讓他自決。
雖然族中老少都盼着劉備早晚必複爵。可劉備總感覺,得來全不費工夫的賣官鬻爵上不了台面,也不是他想要的結果。
想了想,還是回絕了。
看崔鈞的表情,似對劉備的選擇很滿意。
這個時代,買官多少總會令君子不齒。
送走崔鈞和牽招,不多日,今冬的第一場雪,便悄然落下。
趕在大雪封路前到樓桑一遊的名流豪商,紛紛折返。等最後一輛馬車駛出村口,樓桑終成了宗人和附民的樓桑。橋樓遠未建完,隻能待明年春暖再開工。除了寝肆還在生産。鄉民們已準備好生歇息,養精蓄銳,以待來年。這段時間是受孕的高峰期。
村裏來了不少流民。操青徐口音。
據說延熹九年,“青、徐炎旱,五谷損傷,民物流遷”。流民北上,來到幽州,聽聞樓桑大治,富甲一方,又廣納齊民,這便趕在大雪前到來,乞讨活命。
隻待熬過寒冬,便乘舟船南歸。
宗人家中多以住滿。劉備便讓他們洗浴更衣後,置于客舍暫住。撤去案幾家具,地闆通鋪能睡不少人。流民感其恩,小心謹慎,不曾弄髒毀壞一間客室。
論糧多,自然是劉備家。母親取行軍大鍋數口,在門前一字排開。搭設粥棚,爲流民煮粥續命。
每次施粥,總有武卒護佑。呂沖、魏襲兩位刺奸,更是全身披甲,位列陣中。目光如電,不時掃過人群,搜尋宵小之輩。他們本就是豪俠,又曾是順陽衛,捉賊拿贓,早就煉成一雙火眼。夫人身嬌體貴,若有半分差池,何以報少主厚恩?唯有提頭來見。
流民并不可怕。可怕的是被煽動的流民。
太平道之所以能一呼百應,正是因信仰它的流民被煽動。
從順陽衛變成白毦衛,除了裝備更新,生活嶄新,氣象也爲之一新。樓桑雖是一裏之村,可村戶衆多,有萬餘口。足可與一個下等縣媲美。更何況村中高樓盡起,繁華鼎盛,便是老家順陽縣城也多不能比。
最主要是遠離仇敵,後顧無憂。每日能安枕榻上。寶甲良刀,好酒美食。生活不要太如意。
忽聽啪的一聲脆響,白毦衛鋼刀盡出!
“小人該死,小人該死!”一個瘦小的流民,跪地叩首,吓的渾身顫栗。
原來是失手打翻了一碗米粥。
“無妨。”母親笑着擺手,又給他盛了一碗。
“多謝,夫人。”流民雙手捧過,流淚而去。
呂沖、魏襲互視一眼,雙雙收刀入鞘。
“下一個。”公孫氏輕聲喊道。
等流民盡數離去,宗人這便撤去大鍋,送母親返回院内。
站的筆直的呂沖和魏襲,活動活動筋骨,領白毦衛散去。少主院中自有黃忠守護。稱萬人敵。又豈是幾個蟊賊能夠撼動。蚍蜉撼樹,莫過如此。
“昨日五百碗,今日七百。”公孫氏柔聲道:“流民還在趕來。”
劉備點了點頭:“無妨。家中存糧足夠。”
母親亦說道:“即便家中無糧,還可向村中購買。今年大熟,家家糧食滿倉。足夠應對。”
公孫氏擔憂的卻不是這些:“我隻怕有奸惡之徒裹挾其中。若趁機作亂,傷及無辜,悔之晚矣。”
“我兒已盡知。”母親笑答。
劉備昨日剛送恩師盧植回鄉。今已閉館,待來年開館時返歸樓桑。
劉備終于明白,爲何古代史書多半記錄‘春’、‘秋’。夏天酷暑,冬日酷寒。這兩個季節都不易外出。想做些大事,便隻能等到春秋二季。
夏日還好,隻要不曝曬,一般死不了人。可這冬日,卻實在兇險。一不小心,全家凍斃者,大有人在。即便是六畜家禽也多有死傷。守在火爐暖炕之旁,安然過冬才是上上之選。
這個時代,取暖不僅有暖炕,還有火牆。
良匠挖空心思爲皇宮取暖。如将宮殿牆壁砌成空心夾牆,俗稱‘火牆’。牆下挖有火道,添火的炭口設于殿外的廊檐下,炭口裏燒木炭,熱力就可順着夾牆,溫暖整個大殿。爲使熱力循環通暢,在火道盡頭還設有氣孔,煙氣由台基下出氣口排出。火道直通皇帝的禦床和宮殿内皇後嫔妃的香榻下面,形成暖炕與暖閣,使整個宮殿都溫暖如春。
火牆太複雜。何況家中牆壁還内設水管。
火炕卻不難。
劉備通湯池熱水時,就建有鍋爐房和熱水管道,改造亦不難。比起别人家的暖炕,劉備另辟蹊徑,選擇了連接鍋爐房的暖氣片。由錯金銀青銅打造,劉備稱之爲‘暖櫃’。
夏有冰鑒、冬有暖櫃。時人亦有居家必備之神器。
取暖神器,七樓的仙姑最先用上。熱水送不去,熱氣卻能送上去。損耗另計,好在閣樓不大,不多時已溫暖如春。
女道啧啧稱奇。話說,她整日居于高樓,樓桑諸景,一覽無遺。驚于樓桑的變化,更驚于劉備的氣魄和天縱之才。那些堪稱神奇的奇門遁甲之術,便是天書中也未有記載。
樓桑劉氏口口相傳的麒麟子,莫非真能補天。
漢室氣數未盡。又要,再興麽。
憶起昨日種種,不由潸然列下。
或許……
心頭有一束靈光閃過,女道似有了辦法。
“阿嚏——”不小心被人惦記的劉備,打了個大大的噴嚏。裹着狼皮大氅的身子,又往下縮了縮。看完手中雜書,劉備擡頭看了眼置在窗下遮擋風雪的屏風,心想,是不是要把玻璃造出來。(未完待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