桑果仙凍,二老一人一盒。
蜂蜜本就防腐。劉備又用蜂蠟密封,以絕空氣。果盒縫隙亦用蠟密閉。确定無誤,這才交由崔鈞帶回。
路上多泥濘,崔鈞此來輕車簡從。與三五侍衛,一人一馬。生怕果凍久之生腐,崔鈞不敢耽誤,與劉備辭行,這便打馬而去。一隊人鮮衣怒馬,穿村而過,一溜煙的消失在遠處。
“四月立夏後,蠶入簇,時雨降。可種黍禾,可種胡麻,可種大小豆。”
立夏之後,劉備家雇傭的宗人,便開始整理秧廂,浸種、曬種、播種。犁、耖、耙寄秧田,拔小塊、栽寄秧,廂田育種。待稻苗長成,便可移栽插秧。這是水稻種植很關鍵的步驟,不得有半點疏忽。
育秧不好,收成又豈能好。
早晨起來,忽聽前院嗡嗡作響。推門一看,隻見一群烏壓壓的蜂團,正旋在當院。在蜂群下方的地磚上,還匍匐着一隻胖大的蜂王。
蜜蜂分箱!
蜂箱已有新王。老王這便帶着自己的蜂群,移出或是被趕出了蜂箱。
趕緊分箱!
劉備這便找來工匠,另起一木箱。
午後時分,先在新箱中安置好巢礎和巢框,再往箱中塗抹蜂蠟和蜂蜜,将落地的蜂王小心移入。不久,盤旋在院中的蜜蜂便紛紛歸巢,暮時,多半已入新箱。
劉備這才松了口氣。好在處置妥當。不然老王必死,蜂群盡散。
又等三日,見新箱時有蜜蜂出入,分箱才算完成。劉備擔心老箱生有巢蟲,打看一觀,一切如常。這才徹底放心。要說,就連這個時代的昆蟲都比後世堅強。
兩箱蜜蜂,産蜜加倍。由一生二難,由二生四易。由四生八,八生十六。如此反複,劉備不久就能有一個産量可觀的蜂場。
然而場地?
難不成也學那位高士姜岐去隐居。
這可不行。先别說劉備母子,便是樓桑宗族也斷然不會放他離去。
是了,後院還要再建一棟蜂房。
養蜂這件事,在當下很是重要。君不見一個會養蜜蜂的高士,竟有數千戶追随于他!
隻需說劉備能養蜂,最近鄉裏必扶老攜幼,争相附之。
蜂房,就像母親不忍殺害的鬥雞一樣,是一種文明的象征。
工匠們人多地少。平日裏除了那些許的農活,大半時間都被各家喚來修葺房屋,打造家居。空閑的時候,會去宗祠領取資材,制造麻墊。因麻墊外裹蜀錦,被崔烈稱之爲錦墊。别說,一字之差,檔次明顯上去了啊。
一張錦墊的成本,需一千五百錢。
這可不是工匠們能夠承受的負擔。宗祠内的資材,都是劉備托耿雍代買。所以堆在祠堂内的錦墊,都屬于劉備。和宗人約定,做一墊,可得薪資百錢。
宗人熟能生巧,五日可成一墊。如此算來,一月可得六百錢。絕對是一筆大進項。
此時的劉備,已對五铢錢的購買力,有了深刻的認知。話說,祖父爲縣令時的年俸,換算成銅錢是三十餘萬。參考一座普通房宅不過萬錢,足見祖上收入之豐厚。很輕松就能積攢下一筆修建老宅的錢。後世一提劉備,便會想到織席販履。想當然的以爲他家境貧寒。
其實不然。
雖有名士手書,可時日尚短,錦墊未能在北地廣爲流傳。如今多是二崔的族親好友,托人代買。這也算是名士效應的體現。
一月下來,賣出十張有餘,得錢數萬。
族人喜獲工錢,倍加努力。老族長也喜笑顔開,點頭稱善。劉氏複興,指日可待。
将崔烈手書刻闆拓印,交由耿雍托送往蜀地商家,以後定制的蜀錦,将統統把‘大長樂明光承福受右(佑)’的銘文,改成‘樓桑錦墊,妙不可言’。
劉備生怕自作主張,繡在蜀錦上的贈字,惹惱了名士。便将蜀商送來的繡着‘樓桑錦墊,妙不可言’的樣錦,交由崔鈞呈與其父先行觀瞻。已位列九卿的崔烈戲言道:可一字千金。
劉備聽聞,翻了個大大的白眼。
對面隻顧喝茶的崔鈞,如坐針氈。
劉備想假崔烈之名,打開銷路。而崔烈又何嘗不想借‘妙不可言’的錦墊,再次揚名天下?
本值兩千錢的麻墊,有了崔烈的題字,身價陡增,高達萬錢!豈非是美譚(談)一件?
不過是一麻墊,買這麽貴,劉備自己都過意不去。
送走崔鈞,将煩惱說與母親聽。
母親笑言:“這有何難?可将麻墊分成上、中、下三品,統稱爲:寝墊。有崔公題字的麻墊,需用最好的材料,最好的工藝制成,爲上品,可賣萬錢。中等麻墊賣三千錢。下等麻墊,以葛麻、鼠膠制成,外裹麻布,買八百錢。中下兩等,皆無名士題字。如何?”
“妙極!”劉備大喜。真不愧是比肩蔡琰的才女啊。
如此一來,普通長者,亦可買之安寝。這也是劉備将寝墊打造成樓桑特産的初衷。如若寝墊價高,隻能貨與公侯上卿,便失了公允。也不能稱之爲特産。
上品錦墊,劉備交給技藝最好的匠人們制作。不曾想,錦墊将出,便被采買一空。
劉備一打聽,所購者,多是崔烈至親好友。
别說,上中下三墊疊放,品相不凡唯上品。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啊……
“五月,乃弛角弓弩,解其徽弦,張竹木弓弩,弛其弦,以灰藏旃裘毛毳之物及箭羽,以竿挂油衣,勿辟藏。”
芒種後,小麥開始收割。
田間地頭,一片豐收景象。
劉備家水田所雇宗人,犁、捂、堆、耙、平大田,拔寄秧,移栽入大田,除草,管水。坡上幾十畝區田裏的麥子,也要收割。區田、谷地,忙的不亦樂乎。
聽老族長說,種完本季,樓桑村的旱田将改水田。已令匠人們建陂渠、翻車,引水澆田。待來年與劉備一同植稻。
甚好。
老族長之所以敢有此魄力,皆因水田豐産,宗人手有餘錢。即便不種糧,每月制寝墊得來的數百錢,也足夠一家吃穿用度。
黃骠馬肚皮漸大,身形慵懶。劉備日日,不敢有疏。
這夜,忽聽青駹嘶鳴。劉備翻身而起,提燈直奔馬廄。前幾日黃骠馬精神不安,食欲消減,不時自顧其腹,時起時卧,還不斷低聲嗚咽。三叔看過說是将産之兆。
劉備心生挂念,不敢怠慢。提燈視之,羊水已破。
不等劉備喚來三叔,母馬已自行産子。
母子平安,劉備大喜。待胎盤自行排出,三叔便取走胎衣,防止母馬吞食。
母馬舔犢情深,槽頭旁的青駹馬也不停的打着響鼻,獨目中似也有喜色流露。
“色如霜纨,必是好馬!”三叔指着馬駒笑道。
“莫非是骕骦?”說話的是母親。聽到後院動靜,便起身來觀,“《左傳》有言:唐成公有兩骕騻馬。一雲骕骦,馬色如霜纨。此馬是骕骦否?”(未完待續)